陈亚珍：“风语”同舟听音籁

《MY派艺术随笔集》不期而遇，原本并不在我的写作范畴内，亦如我和郭凯敏先生也是不期而遇一样。相遇的时候我正过一种时髦的生活，也可以说一种现代化态度“躺平”。对于文学意义和价值的追寻归于零，趋于虚无状态。岂料，有一天接到文友转来的一则阅读长篇小说《风语》的短评，署名是郭凯敏，着实让我意外了一阵，这部作品非常小众，怎么可能进了八杆也打不着的大明星眼中呢？问起文友才知是她把电子版发到群里，郭凯敏先生看了之后有感而发，文友于是火热转我以期共享快乐。这样峰回路转，我必须得感谢一下先生了。可我是山区出身的寻常妇人，先生先生地叫，总有假洋鬼子假贵族的感觉不习惯，因我装不住自己生性的简陋，我问说怎么个称呼？先生说我1958年生人。我说那你是兄。他说那就称兄吧，郭兄，凯敏兄都可。于是，兄妹关系就这么庄严诞生了。

看得出凯敏兄对小说《风语》的喜爱程度不亚于久违了的一个“知己”，一次速读，一次深读，两次点评，一次比一次深刻，一次比一次印心。对于写作者来说，无疑是得了一顿美餐，或者说如天使撒下的一篮彩花！更如天籁之音！为何有这种感觉呢？因为送出去的书大多沉默，有说看不太懂，极少数回馈：太烧脑了，仿佛找到了自己等。实际上“找到自己”本身就是读懂了，只不过没有深阐释而已，统一对艺术手法表示出其不意。而如饥似渴的阅读感，只凯敏兄一人。我望着窗外的一方蓝天，想哭。仿佛在落叶的秋天里收到一件寒衣，从虚无中掠过一些内容！让我纳闷的是，这部小说因为有争议坎坷了它的前途，而恰恰让凯敏兄视为珍宝，他在交谈中不停地引用《风语》，他说他阅读时“心雨濛濛，如风如电，如饮甘露，犹如在写自己，拥有很高的审美价值”。

他诗一般的感受，我仿佛感到他在阅读时注入心田的美意！显然是干燥的心灵获得了湿润，这是个真正的阅读者，入心入肺的阅读。对我而言是怎样的安慰啊！对文学意义归零的我被他瞬间激活，一部书遇一个知音足矣！

我发现他是个嗜书如命的人，其感受力和鉴赏品位非同一般，他的见解和视野远超过演员、导演的范畴，很有学者风范，和他交谈几乎没有他难解的事。他看了《风语》大概有诸多想法想要说。他说《风语》拷问灵魂，是一部警世之作；还可以有《风X》二部慰藉灵魂，可谓醒世之作；《风X》三部咏叹灵魂，可谓敬世之作。他说“风”的视角特别好，亚珍风系列三部曲完成，会开启文化引领的大风歌。我想，这一定是《风语》给予他的联想吧？或者说不谋而合！他的提议让我灵光一闪！仿佛驶入长长的人文轨道的构架中，就像是上天派来的使者下达任务一样。本来《风语》是没有下文的，经他这么一点化，第二部《风诫》鬼使神差七个月就顺利完成了。居然真是可以慰藉灵魂的一部书。这种神奇，确实让我想到了神助！因我从自身体验中，发现了一个秘密，人生的要义是“自洽”。正如苏格拉底所言：“正义是灵魂的和谐，而非外在的法律。”人类的思想如条条小河会在某一个节点汇流。艺术引导灵魂走向光明，正是《风》系列的总思想。这是我的体验和心验，绝非想象和虚构的乌托邦。

无疑，诠释这种体验，凯敏兄是我的灵感！是导航师！

更加神奇的是，艺术交流一拍即合！好像我们在某一个时段交流失散后，有再次邂逅之感。他对艺术的一腔热情把我感染了！最主要是他的真知灼见也让我意外，开始我是绝意不想写了。后来真正让我睁开沉睡的眼睛，从“躺平”中一跃而起，是看了他导演，主演的舞台音乐诗剧《青山风骨》震撼了我！那饱满的感情，至真的灵魂，坚定的人生选择启人深思。其精致凝练自不必说，主要是演出了久违的情怀，一种正常人的感情！杨善洲是平凡的人，但他的精神是伟大的。让我从头至尾泪奔！他让我看到了我的父亲，看到了和我一样叩问父亲的女儿。任何一类艺术能够推动人心，激活深思就是审美与价值。我曾在许多著作中看到的只是生命的表象，但在《青山风骨》中看到了生命的内核。如果表演家没有同样的生命内蕴，他无法准确地诠释人物的灵魂维度。我顿时对凯敏兄产生了敬意！

他说：“我坚持艺术慰藉人心，有着和谐的力量，达到天人合一之境。”

他说：“柏拉图说人是一堆欲望，我却说人是一个文化符号，人失去了文化依托，连野兽也不如。”

他说：“艺术必须坚守美学根脉，拥有引领文化的义务。”

他说：“鸟有反哺之心，鱼有相濡以沫之灵，羊有跪乳之道，人创造了文化就要成为文化本身，比如，真挚、自律、爱、信仰！”

他说：“艺术之道就是艺术家本身之道，艺术与天性合一就是知行合一。”

这些话，同样让我心雨濛濛，如风如电，如饮甘露。这是一颗怎样美好的心灵呢？他很像我的一个故人，那时我们的交谈就是这样，细雨润物静无声！

我开始一部一部看他的作品，发现他一生没有演过坏人，他一生的演、导生涯确实有着引领文化的功效。《庐山恋》最阳光的男生，开启了人性解放的第一吻；《小街》温暖的人性，无我利他的爱；《洋泾浜兄弟》民族特征，自立，自强，自尊的人生志向；《好事多磨》骨气和志气，理想与幸福；《逆光》信念的力量；《邮缘》两性之间的人格建设；《先锋1931》抗日神剧霸屏，他却坚持严肃，正统地诠释爱与信念等。

他常对我说：“不问收获，但求耕耘。”

他在电影《小街》评奖，评为最佳男主角，结果因为影片结尾的三个意象，主任评委让改一个确定的故事结尾。导演坚持不改，因此他的“最佳”也抹杀了，此片无一奖项。但不影响《小街》成为经典。当时他年仅23岁，渴望业界的认可和荣誉是这个时段的追求，他曾痛苦纠结，可是通透世事的妈妈对他说：“观众喜欢你演的角色就是最高的奖！”从那时起，他对奖不奖释然了。有奖好，没奖也好，只要热爱艺术的心不变，一切都能变为好。

他还说：“艺术就是人道与天道传递的信息。”

哇！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艺术是他的信仰！艺术就是传递他心愿的渠道。多么相同的两颗心！只是我被寒冷的气候吹回了家中取暖，他却风雨不惧，言说“要让坏风气逼到角落里哭泣！”他的坚韧再次让我肃然起敬！能否把不良风气逼到哭泣放下不表，但他的心灵难道不是一把烈烈的火炬吗？或者说他自身就是一束光！

我们在两年来的交流中，他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字：“乐”！任何时候都是快乐，没有沮丧，没有抱怨，没有低落的情绪。他演出是乐，导演是乐，阅读是乐，生活是乐！因此他要推行好作品的“乐诵”文化，以此践行文化引领的理想。他说：“你的作品都符合“乐诵”的审美。”他选择的多半是以光明人性为主线的作品。他喜欢纪实体，喜欢传播正直勇敢，利益众生的人格。这一点我们又是一拍即合！我的纪实文学《陈荣桂与陈永贵》，我的父亲陈荣桂，在政治生涯危难中坚持说真话需要勇气，是为正直勇敢！《谁在守约》地委书记裴庆生，在经济大潮下，坚持政治就是监督经济发展的不良倾向，而非官商勾结盘剥老百姓，践行誓言需要勇气，是为正直勇敢！《孤独的回响》我的老师孙光明（《三国演义》的导演之一)，在资本主宰艺术，而非导演主导艺术，为了艺术的尊严，他拒绝名利的诱惑清平度日，仍然是正直与勇敢。眼下，我书写的《My派艺术随笔集》的主人公郭凯敏先生，在一切向钱看的当下，他以光明的人性引领文化，先责任，后市场。仍然彰显了艺术生命的正直与勇敢。他们来到我笔下，就是光明的人性触动了我（我可能不会御用去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他们都是我写作的灵感。

是的，我崇拜光明正直的人性！凯敏兄在自己办影视公司时，第一部影片是《天伦》，当时拐卖妇女儿童泛滥成灾，他敏锐地抓住社会热点，试图唤醒民众，打击黑恶势力。他赔了很多线，是为责任。《非常民察》一个充满爱心的狱警，以心传心改变了狱中最顽劣的囚犯，改善了警犯之间的关系。《扶贫主任》如此干燥的题材，但他说他钦佩一心为民的李福星，尾款至今没拿到，但她不计较，仍然负重前行。执导《冀东兵妈妈》，创作出一部非常精致的影片，一分钱劳务费没拿到，但他谈到此片一直兴奋不已，因为完成了自己的一份心愿――恢复民族记忆！

这就是艺术家郭凯敏的坚韧。

我以为，他演技最完美的是《邮缘》。导演最完美的是《冀东兵妈妈》，这部影片艺术手段获得了最大化，彰显了导演厚重的文化性。影片本是战争片，但从头至尾没有血腥的战争场面。他用板画写意的手法，表现战争的残酷，增强了影片的感染力。用最多的时间展现人物的心理刻画。用最生活化的方法体现文化内涵。用最细腻的动作，展现人物的精神性，用最凝练的台词推进剧情的发展，以题记的方式为叙事开幕式，可说，书、画、快板书，影像融为一体，依照和谐的韵律和可控可放的节律，恰到好处地表达着影片的主旨，以安静的气氛表现奇异迭出的紧张。它是铿锵的，也是婉约的，是凝重的，也是灵动的。从这部影片的风格布局，我看出了他的心灵秘密，采用这样的手法是他有一颗慈悲之心，战争是残酷的，但观众有妇女儿童，只传递战争是什么，视觉上不显示太多的血腥，观照妇幼的心理承受。这就是艺术的又一个层次，他是教化的，传递的，精神引领的。确实达到了他“艺术慰藉人心”的理想。

我一直在想，到底是艺术成就了他的心灵，还是他的心灵渗透到艺术中？经过多年写作，我认为艺术与人生拥有互为性，而艺术最终比拼的是人品。人品是第一位的，任何职业都一样。哲学家爱默生说：“真正的诗是诗人的心，真正的船只是造船的人”。

两年来我们在不间断的艺术交流中，交流到极处时，我戏说我们这叫“敏亚派论坛”。他灵机一动，敏亚以英文取代，取名“MY派艺术乐诵”，我不禁哑然笑了，真是个鬼才！随着一篇篇观影随笔写出来，完全随性而写，有感而发，因为是同代人，每一部影片的时代色彩都能引发我的联想，电影记录了历史，同时也记录了各个时期艺术的倾向，凯敏兄也便成为了一个历史与艺术的纽带，他是具有符号化的艺术家。我便自作主张决定编辑成册，叫《MY派艺术随笔集》。不管是不是派，反正这个奇怪的书名就这样确定了，无论如何想改头换面都觉得不合适。索性冒天下之大不韪就自称为“MY派”了。

回头一看，一个艺术家就是一条历史长河。他以演、导、编，记录了各个历史阶段的人文面影和艺术取向。彰显了他的人品，也实践着他的艺术理想。同时我想，我是懂他的，因为先是他读懂了我。这样我们从知遇到知音再到知己，走向了人生极妙的境地成为增上缘！或许，我们还能碰撞出艺术火花也未可知，总之，我又踏上文学的征程了，这个推动者就是凯敏兄。我谓之：因《风语》而同舟。

（陈亚珍2024.9.19静心斋）

陈亚珍简介：女，山西昔阳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女作家协会副会长，国家二级编剧，原《乡土文学》副主编。主要作品著有长篇小说：《碎片儿》《神灯》《十七条皱纹》《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风语》。长篇纪实文学《谁在守约》《孤独的回响》等。散文集《玫瑰：撒下一地殷红》《坐在时光的角落里》，电视剧：《苦情》《路情》《唢呐魂》《地委书记》《土岭纪事》等。作品曾获“赵树理文学奖”，“北方地区优秀图书奖”，“全国音乐剧灵芝奖”，“华北地区电视剧奖”，“山西省电视剧奖”。《小说选刊》全国短篇小说征文一等奖，《羊哭了，猪笑了，蚂蚁病了》获2012年中国小说学会排行榜长篇小说第四名，2013年两次被全国图书推荐委员会推荐为200本及300本好图书之一，第九届茅盾文学奖入围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