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马散记/李发模

合马散记
李发模

1.乡野安静

千百年来，诗文一直守护着的理想，是乡野安静。安静可安放心灵。然，当乡人慢慢流失到城市，旧屋虽然换新楼，多是空巢老人，寂静变为寂寞。探知乡野的质朴与勤劳，真诚与热情，诗文如何于其中感悟、提炼出时代变迁过程中山人的命运？我真要感谢作家方丽。她竭尽全力，为我们提供了一次到她老家仁怀市合马镇硐上村采风的机会。
合马镇硐上村，地处高山，在川黔交界处。山上的广场，是挂在山上的，像个“忙”字。盘山的公路，盘缠向云，似乎要将车辆牵引到天上。我们到山上的时节，正值初秋，阳光和我们亲近，忽而又是云影轻轻拥抱，不让雷雨触碰我们。
站在硐上村的高处往下看，边山联结着亲切的峡谷，鸟虫喃喃自语。这儿的村领导和村民与秋色，对采风人员一行都像是亲爱的。在红高粮与黄玉米的簇拥中，人气与天气相融，曲路懂人，共山势成长，参与陡峭或平缓，我们也仿佛是神农氏的后代。
我去过当今的一些农村，某些好山好水因货币风波的冲击，原生态被遗忘了。方丽没忘记老家的山高地偏，乡野的真情与鲜活的空气也是一种资源。她是赤水河的女儿，更是一名优秀教师，她懂人类生存的根基在乡野，在家园。她还知产业回归，挖掘时代变迁中个体人的命运和对土地的关照。她尊重村里老人，扶持年轻人，继承父辈的聪明才智，吃苦耐旁。她还在自家园子里种菜养竹栽花。她还以她的学识教育和调整村民的心态。在这狂躁跟风的时代，我们是否可以停下脚步，静下心来助力农耕的行进？变化是有痛感的，今昔是有距离的。乡民于两者夹缝中的生存与立足，心理蝉蜕一样的振动，如何少些浮华，多些踏实，共古朴传神，为乡野的宁静注入新的精神能量。方丽，真的值得我们文化人学习！

2.在母语面前

方丽率领我们一行人采风，先是参观罐子口，这是明、清乃至民国那时的盐运码头和商贸场镇。二是桐梓园文化广场和程家祠堂，这是程天一老先生和他家族在政府的支持下，合力打造的“理学基地”。
桐梓园文化广场，是合马镇的书香悦读景区。那儿天好碧蓝，山真青黛，程氏追宗联香满室，德芳众岭峥嵘。程氏多韵味，历炼诗情画意，续谱修祠，明道家风翰墨值千金。在桐梓园文化广场，挽手程天一老先生，似见天滚塘中那天，青杠林里那人，诗词之乡那福地人情。他之简介与解说，如四围群峰秀丽，紫气环绕，多桥锁口。因他，山区也一怀妙句，墨染华章意境，有李杜真传，悠悠程氏理学岚烟。
再就是与沿途村民和村支书方元宁等领导交流，听诗友们吟诗、文友们讲一方水土地名的来历和传说。这让我感到汉语和方言的神奇，在“母语”面前，我们都是孩子；在“民俗”面前，我们都是学生。“母语”和“民俗”成长在一方山水里，散落在人们言谈中。有的话语听起来似乎粗俗，却直抵人性人心。写作，该如何拾穗或开渠清流入心，往自己心里播种、凿岩、修路，碗里有了，床上暖了，栽花养草……方知寻求精神的饱暖。
在罐子口，从巫师的拖腔声中，可想象作为盐运码头那时的渔火如“补丁”，夜晚是冤家，偷月“沾光”是买卖之人的体面。而今抬望虹桥、老街、古楼，似乎还见主人弯腰数钞票或游客拍照……古镇广场也像一部“无字经典”，很难读透。再想到当年客商们以旧皮纸包过的山珍、野味……我知道，人在自己的宇宙与空间里，想象是有限的，无限是勇于探索。在这儿，李白养胖月亮才是李白，他经商“明月光”，古今都付费过仰望。由此我想起硐上村那金黄的玉米棒子，真像是孙悟空手握金箍棒，上坡下坎的弯弯路若找准支点，亦可以撬动地球。
空话不能与上苍对话。“母话”是知勤劳的分秒，圆润汗珠如钟表，时时刻刻是生命色泽。
“朗朗乾坤，人世间诗书最贵；悠悠华夏，家庭内孝悌为先。”这是仁怀某老先生的联语，同时也道出了我们一行采风人员，与峰峦寻伴，和路觅知心，借云撒天蓝，扶风拂气正。

3.水土与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也像一方水土。
合马镇，原名“罐子口”、“复兴场”。地处赤水河两岸，在茅台酒厂下游三十公里处，山高坡陡，沟壑纵横，海拔落差的气候、植被、土壤差异明显，温热气候突出，年平均气温17摄氏度。
合马人文历史悠久，有罗村西汉的古墓遗址，赤水河盐运文化，白酒业酱酒文化等。进入合马，西汉酒壶雕塑、罐子口四合院、联合天生桥等，引人注目。合马镇的羊肉，味道鲜美。这儿的美酒、好茶、农家饭，可配以“世外桃源”。百姓勤劳俭朴、吃苦耐劳、开拓创新，历史悠悠，现实吉祥。置身此险峻边隅地，想象艰苦劳心劳力因世因时，顺应自然不忘与天地同宗同德，古码头，老坡地，新房屋，大马路。
人到罐子口，从此岸到彼岸，一桥飞跨赤水河上，两岸青山列雄，桥下鱼弄水脉，高处云养天青。尤其是进入当年的古街，感到盘古开天时玉皇来赶过场，悟空返回花果山前来这儿歇过脚。
曾是商贸码头的罐子口，一水穿岩分山，四围山怀古场民宅，古街古驿站，虹桥锁口，桥连场镇，多有上下单联等人妙对。那些联语，据说是仁怀著名诗人陈灼，亲笔撰联。读他联语，懂了这方山水，懂了他廉政为官，政惠一方百姓，这一景区既古色古香也民风纯正。合马镇，黔山连蜀水，客商一条船。仁怀作家、诗人母光信等为此地留下许多好词丽句。这儿的好水酿美酒，“富水洗贫穷”。峰连有气势，草木纳月华。合马的山水自然，总让人联想起群体即社会，特别是方丽的老家硐上村方家寨院子等地。乘车翻山越岭而去，那些场坝，像鹰飞剩下的一块块天空。山上日出从每家每户升起，青天几块菜地，霞红几坡高粱。自古以来，山外王朝是哭是笑是活是病，对于群山大众，只一阵风，心疼还是果熟粮丰。山里人辈辈代代，太阳出山落山，一晃孙子已是爷爷；这山那山一声喊，一不小心天空掉下来，一场霜降，白头了一位少女。一方山水在一方人的身心里，山路的脚步，峰岭的手势，无数人不是别人，都是自己。那儿，残存在蛙声中的月亮，白了米饭；缩影在菜地里的青天，红了辣椒。
硐上村背靠青天，面朝赤水。“皓月窗前偷看字，春风桌上喜翻书”，老诗人程天一先生这诗句，写的应是方丽年轻那时和方钥正年轻的这时吧？
硐上山行，老天老在天上，大地大在地上。入夜，天藏星月的粮食，向人望眼开仓。白天，黎明开锁，来去匆匆过客，然后收藏，土地也像庄稼人。

作者简介:

李发模，男，1948年出生，汉族，中共党员，贵州省绥阳县人。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8年相继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北京大学作家班。曾任贵州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遵义市文联主席、中国诗歌学会常务理事。一级作家，著名诗人。已出版诗集、散文集共60余部作品，译为多国文字，获省级以上奖20余次。长诗《呼声》获中国首届诗歌奖，被前苏联作家叶甫图申科誉为＂中国新诗的里程碑”。是当前中国最有诗人气质和诗歌才情的作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