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作”的女人，更好命

深夜，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人，在挂有“聊斋”牌匾的陋室内，借着微弱的烛光伏案疾书。

此人正是清代文学家蒲松龄。

“雅爱搜神，喜人谈鬼，魑魅争光，魍魉见笑。”

蒲松龄以此开篇，精心雕琢了五百多个光怪陆离的故事，取名《聊斋志异》。

此书或借鬼神说人性，刺贪刺虐入木三分；或借妖狐写情爱，亦痴亦嗔催人泪下。

其中，《聂小倩》一篇深受读者喜爱，甚至被多次搬上荧幕，成就经典。

纵观小倩从女鬼到贤妻的蜕变经历，不由得让人感慨：会“作”的女人，更好命。

小倩生前原是富家女，精通琴棋书画，蕙质兰心。

可叹，红颜多薄命，十八岁那年，小倩客死他乡，被葬在金华寺外，沦为树妖的傀儡。

此地的千年树妖需吸食男子的血肉，增强法力。

小倩容貌倾城，自然成了树妖谋人性命的最佳诱饵。

夜色凄凄，昏鸦悲啼，男欢女爱之时，小倩轻晃足腕的银铃，树妖便循声而至，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

树妖以风卷残云之势掠过，恍惚间，地上只剩下一具男子的白骨。

在这场交易里，小倩无意残害无辜，可她渐渐成了帮凶，害了很多无辜男子。

她或许想过摆脱这种生活，摆脱内心对自己的道德谴责，可是她终究没有那个勇气和底气。

于是，她甘愿听从树妖的差遣，换得片刻安宁，浑浑噩噩地生活着。

一日，又有两名男子相继到寺中借宿。

其中一位携带宝剑，英气逼人，名叫燕赤霞，另一位衣衫褴褛，满脸正气，唤作宁采臣。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直至夜深，才各自回房休息。

小倩暗中观察，最终将稍显文弱的宁采臣定为今晚引诱的目标。

小倩娴熟地潜入男子房间，轻声询问道：

“今夜良辰美景，公子夜不能寐，何不与我欢好？”

借着朦胧的月色，宁采臣瞥见女子肌映流霞，一颦一笑尽显风情。

但他从不贪恋女色，因此婉言相劝：

“姑娘，请自重。”

小倩并没有放弃，而是抛下一锭金子，静待回音。

宁采臣被女子轻浮的言行激怒。

他将金子丢到庭外台阶上，呵斥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休叫不义之财脏了我的口袋。”

眼前的书生虽穷困潦倒，却绝非贪财好色之徒。

小倩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次，她选择了收手，她不忍心加害宁采臣，于是违背了和树妖的约定，转身决然离开。

数年来，小倩早已看厌了鬼怪的无情和人性的贪婪。

宁采臣的出现，无疑让她在灰暗的生活中，寻到了一丝希望：那是她在蹉跎岁月里看到的唯一希望。

小倩决定帮宁采臣逃过此劫。

纵使将接受树妖的惩罚和羞辱，她也心甘情愿。

人生无常，我们走的每一步路，都无法预知对错。

倘若一味地患得患失，终究会被命运捉弄，不如放手一搏，成就更好的自己。

得知小倩失手后，心狠手辣的树妖异常愤怒，她斥责小倩无能，决定亲自出马，取宁采臣性命。

小倩不忍心看宁采臣死于树妖之手，打算趁其不备，冒险前去报信。

黄昏之时，她再次来到宁采臣的房间。

为博得对方信任，小倩先将身世娓娓道来，随后又把树妖今晚的害人计划和盘托出。

宁采臣闻言大惊失色，赶忙询问脱险的良策。

小倩指点道：

“与你一同入寺的燕赤霞是个奇人，我不敢靠近。

你若与他同住，说不定能逃过此劫。”

宁采臣对小倩心怀感激，完全放下了芥蒂，甚至心生一丝怜悯。

他担忧小倩冒死相救会惹祸上身，提议带她一同逃生。

宁采臣孩童般的纯善，让小倩感受到久违的关怀和温暖。

她忘却了人鬼殊途的现实，开始奢望一场刻骨铭心的爱恋。

离开时，小倩大胆地说出了内心的渴求：

“如若公子能逃过此劫，恳请帮我迁坟。

寺外有乌鸦巢穴的白杨树下，便是我的坟冢。”

小倩心里清楚，如若计划被树妖识破，自己定将魂飞魄散。

但她依旧甘心掷出真情，与命运对垒。

一个人只要见过了阳光，就不会想要回到阴暗的洞穴。

一个人只要见过人性的美好，就不会想继续浑浑噩噩地蹉跎岁月。

树妖幻化成一位老妪，准备杀害宁采臣，小倩躲在暗处，内心忐忑不安。

好在，宁采臣听从她的劝告，早已搬去了燕赤霞的住处。

燕赤霞果然非凡尘俗子，拔剑与树妖殊死搏斗，几个回合便占了上风，最终树妖被打得落荒而逃。

东方既白，危险已逝。

宁采臣惊魂未定，却依旧挂念着小倩的安危。

他连忙跑到寺外，在一座荒坟中寻到了小倩的安身之所。

为避免燕赤霞伤害小倩，他谎称此处安葬之人是自己的妹妹。

待迁坟事宜办妥后，他才租船离开。

山水迢迢，道阻且长。

宁采臣排除万难，最终将小倩的遗骸带回家。

他担心树妖前来寻仇，便将坟冢安置在自己的书房外，日夜守护。

小倩如愿逃离了树妖的魔爪。

这一次，她不仅要自己为命运做一次主，还要梦一场更大的幸福。

她期盼能与宁采臣做人间夫妻，即使万劫不复，也无怨无悔。

殊不知，挑战才刚刚开始。

初入宁家时，小倩并不受欢迎。

她主动向宁采臣表明心迹：

“愿执箕帚，媵御无悔。”

小倩仰慕宁采臣人品端正，因此甘愿为奴为妾，常侍左右。

谁料，宁采臣却坦言，自己早已娶妻，并且无意纳妾，只能与小倩以兄妹相称，彼此照应。

人鬼殊途，相处谈何容易。

宁采臣与小倩虽一同经历过生死考验，却无力挣脱世俗的偏见。

宁母也忌惮小倩的身份，常常冷眼相待，言语里尽是奚落。

宁妻常年卧病在床，却嫉妒小倩的才貌，对她避而不见。

因为小倩的存在，邻居更是噤若寒蝉，甚至断了和宁家的往来。

面对众人的排挤和非议，宁采臣无计可施，小倩却表现得通情达理。

她渴望与心上人长相厮守，因此下决心规矩做人，改头换面。

一个人，只要拿定了主意，就会生出排除万难的勇气。

为减少世人的恐慌，小倩每晚悄悄地回坟茔休息，从不任性妄为。

为帮宁母排忧解难，她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

“捧匜沃盥，下堂操作，无不曲承母志。”

宁母见小倩能吃苦，肯隐忍，终于愿意接纳她，并且时常留她同住。

为修身养性，洞悉人心，小倩恳请与宁采臣一同读书。

书香缱绻，红袖添香，宁采臣和小倩渐渐成为知己。

两人虽情投意合，却发乎情，止乎礼，宁妻见小倩行事审慎，也放下了戒备。

从始至终，小倩从未施展妖法，强人所难。

她坚持用善意温暖人心，进退有度。

久居人境，更神奇的事发生了。

小倩开始像凡人一样，食用五谷杂粮，渐渐摆脱了妖魔之气。

邻人们见她光彩照人，一改之前的冷漠，纷纷乐意同小倩交往。

一年后，宁妻病逝。

宁母有意让小倩做续弦，却担心她不能绵延子嗣，因而犹豫不决。

小倩瞅准时机，向宁母争取道：

“子孙乃上天所赐。

宁公子命中注定会有三个出色的儿子，不会因为娶了我就发生改变。”

宁母知小倩一向真诚，识大体，最终同意了她和宁采臣的婚事。

墨子曾有言：

“利人者，人必从而利之。”

为人处世，懂得给他人留余地，才能换来尊重，左右逢源。

小倩便是深谙此道，才在历经艰险后，重获新生。

著名主持人窦文涛曾说过：

“作就是，永不安分，永不知足，永远折腾，永远没完。”

如若不“作”，小倩难以摆脱孤魂野鬼的宿命。

她不甘，她争取，她示弱，她“作天作地”，最终完成自我救赎，邂逅幸福。

“作”是一种生存的态度，更是聪明女人的隐形武器。

愿我们都能领略“作”的智慧，直面欲望，反求诸己，拥有更辽阔的人生。

参考文献：

蒲松龄《聊斋志异》

电影《倩女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