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技术师范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副院长,教授、硕士生导师刘茉琳为《情人节之夜》写的评论。刘教授的分析,诠释了悲剧发生的底层逻辑,就是创伤不去疗愈的话,创伤还会代际遗传,直到永远。
无法愈合的伤口
——评恩丽短篇小说《情人节之夜》
茉琳
世界上有一种伤口永远无法愈合,不仅如此,它还会在人的内心里不断撕裂,生命的延展不仅不会治愈它,反而会给与它进一步伤害你的机会,直至最终吞噬你。
一个女性童年时遭受父亲的性侵,内心的创痛能愈合吗?能遗忘吗?恩丽的小说《情人节之夜》写的就是这样一个伤口的故事。
小说呈现出叙事的张力。从一个预定的情人节晚餐开始,这是女儿去上大学后父母的第一个情人节,女儿希望父亲尤根与母亲乌茜修复情感,故事从这里开始。
男主人尤根洗澡换衣服的一段细节让我想起了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霍乱时期的爱情》,在平静的叙述下有一种隐隐的不安,事实证明作者恩丽给了尤根这个悲剧人物极大的同情。
这部短篇小说的情节时间其实只有几个小时,就是情人节一夜,然而故事时间却是乌茜这位女性的一生,恩丽巧妙地以重要节点完成故事在时间上的扩容。乌茜少年遭受父亲性侵的创痛,随单亲母亲成长的艰难,青年遇到尤根的美好爱情,婚姻中难逃性侵创痛带来的别扭不安最终走向破裂,在解释不安与揭示不幸的过程中,故事不断发酵,乌茜身上的每一次转折每一次伤痛都会重新回到那个童年的噩梦里,不管她走多远,生命停留在原地,于是在张力叙事的基础上又形成了这部小说的症候叙事。
人们常说“时间会治愈一切”,但是在乌茜的世界里,伴随时间而来的,不是治愈,只有更深的创痛,因为她无法真正投入健康的个人生活,无法真正展开正常的家庭生活,也就导致了伤口不断地侵蚀、糜烂,表面上貌似愈合,实际上病入腠理病入骨髓,她对父亲的反感、厌恶、仇恨只会在生命的延展中一步步升级。当父亲再次与她发生关系,她的身体开始出现排异发反映,这其实是生理对心理的投射,生理上的一切病痛都是一种内心伤痕的变相展示。故事的最后一幕,车祸发生乌茜去世,看似偶然的安排,实际上却吻合了乌茜的内心:她宁可玉碎,绝不愿意再与父亲有任何关系,她的一生溃烂在十岁的伤口里,也停止在十岁的伤口里,车祸,只不过是最后一幕的注脚罢了。
乌茜的一生陷入父亲(男性)给她制造的悲剧,她又给自己的丈夫也就是自己女儿的父亲制造了婚姻的悲剧,悲剧绵延不绝,故事揭示了一种没有终结无法逃离的伤害。我忍不住想,如果乌茜生的不是女儿,是个儿子,会不会故事有别的走向。但是作为故事,乌茜只能是一个女儿的妈妈,女儿不仅是她生命的延续,女儿同时也是她内心伤口的外化,女儿的成长某种程度上再次投射出她自己的成长,这是残忍的,这也是真实的——情人节如此可悲,终变情人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