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立洪 向东
长江,中国母親河,她从青藏高原一脉发源,浩浩荡荡一泻6300公里东入海。“川江”乃长江上游,从湖北宜昌南津关上行至四川金沙江宜宾与岷江汇合点,其中1030公里水路段称“川江”。又因其河道两岸山峦夹持,水流湍急,险滩众多,故亦称“峡江”。
川江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丰富的自然资源和深厚的文化底蕴,自古以来就是沟通中国西南与東部的黄金水道,同时也是明清以来,号称世界航运史上最艰难,最繁忙的内河河道,其独树一帜的船运文化习俗,对其地域社会形成了广泛深远的影响。
据统计,仅光绪二十五年(1899)宜昌到重庆的木船就有2900条只,当时,泸州港平均日停泊达3000多条只。
宜昌下牢溪,南津关,镇川门,中水门,镇江阁,小南门,大南门……一直到大公路各碼头,夜泊载运各类攸关国计民生的滇铜,黔铅,茶馬,川米,皇木船只,以及长江下游入川的布帛彩绸的木帆船,沿江十余里连绵一片。真可谓:江上白日百舸争流,南北号子声震云天,码头夜晚则是半江流水半江船,半城酒香半城山。
川江船多,船上船工亦多,一条中型木船多达二三十人,分工明确:后仓驾长一人,多是船老板聘请来掌握风帆,把舵的全船指挥头儿,前仓驾头儿一人,负责观察水路,指挥操纵前梢,调整船行方向,仅次于后驾长。
另沿江四乡招雇来的船工若干:有舵工,桡子手,纤夫,号子手,规模大,角色分工完善。因川江暗礁密布,水流湍急,船行上水时,必须要专门的船工上岸拉纤绳,无论春夏秋冬,他们都得光身裸体背负长长的竹纤绳,一会佝偻穿爬在岸边乱石林里,一会又紧贴水涌浪拍崖边,一会又涉淌于奔流的沙石滩上,他们被晒得黑黝黝的光背脊上,滴水不沾。
再又有过去 人以蓄须为美,尊须长多者为长,常常半年难得理次发刮次胡子,故川江船上胡子多,人们习称川江船工为“桡胡子”,船工亦自称“桡胡子”为荣,其实,川江桡胡子是船上很苦的工种,地位也最低,不少桡胡子伤心自嘲说:我们比埋了还没死的挖煤矿工人还遭孽,我们不晓得哪天死了水上飘喂魚无人埋!
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川江老胡子一是大多早上为节省没吃饱,二是干活流大汗,饿得快,饿得慌,摇櫓摇着摇着就想吃饭,这摇櫓号子手摇着唱着就唱成了“嗨咗,嗨咗,加劲干!过了滩,就吃饭!就吃饭!”“嗨咗!就吃饭!苞谷饭,苕米饭,添了一碗,又一碗!嗨咗!使劲干”……
船上船工吃饭从无定时,更无定地点,吃饭完全凭驾长观天时,探水情,一般白天趁天明多赶路,瞅天晚遇沙滩才停船填肚子。故船上人总觉得肚子贴着脊柱是空的,嘴边常讲的也是吃的,所以人常说川江桡胡子是出了名的“好吃佬”。
每船行天色黑尽,靠一浅水滩抛好锚,就开始做饭了,桡胡子所谓做饭,就是聚堆打平伙。这沙卵滩上到处都是山崖边冲来的枯枝湿柴,几人走一圈,隨手就抱回一大堆,再顺手搬几砣大卵石,就垒起一个灶,架上船上自备的一只一尺多深,水桶口粗的大铁鼎锅,把各人从家中带来食物,不管是秭归水田坝带耒的是生的,熟的,荤的,素的,也不管是沙镇溪带来的鲊广椒盐菜,还是高家带来的豆渣,咸魚,腊肉或是兴山带来饭苕粉丝,长阳带来的葛根粑……都统统倒进鼎锅里,舀几缽江水,便点火,吹的吹,搧的搧,添柴的添柴,顿时荒凉冷寂的沙石滩热闹起来了!火光闪闪,湿烟爆爆,噼啪有声,一会,鼎锅里便水气腾腾,汤泡咕嘟,接着便香气阵阵了!
川江无名沙滩上,黑夜火光闪烁中,几十个桡胡子围坐一圈,他们用土碗,用土罐互传互递,大口大口喝各自带的“遍山大曲”,喝“长阳包谷酒”,喝“郭家埧粮食油” ,喝“五峯老白干”,喝“兴山苕干酒”……胡子们喝一口酒,从鼎锅捞一箸菜,真可谓:
两只竹筷捞日月,一口铁鼎煮春秋。
老胡子们夏夜喝得大汗淋漓醉无语痛快,疲劳烦恼一扫光,隆冬喝得两颊红云浓浑身舒服,内湿外寒全除尽……试问满天星辰,天下何处有偌大圆桌?有如此丰盛犹俭,又有如此味大!味多!味鲜的大融和火锅?
世人都称美食江湖,江湖菜野味,野美,野鲜,从不按规矩出牌而独树江湖,自成一体!敢问,此诚谁敢与川江桡胡子一锅乱炖争锋?古有歌有诗唱赞:
歌唱曰:
自古川江货船多 都羡胡子炖鼎锅 二三十人围灶坐 不分你我打平伙
诗赞曰:
三碗浊酒不言醉,半河烟火半河泪,“一锅乱炖”百味生,明日风帆知向谁?!
(三)“鼎锅老卤“嗦丢儿”
“嗦”,是秭归,青滩,巫山一带的方言,是吮吸的的意思,“嗦丢儿”就是在嘴吮吸一下就丟掉的玩艺儿。大家可别瞧不起这嗦丢儿,它可是川江流域一道独特,充满凄凉悲楚的“佳肴”,是一道川江史上最硬的硬菜,(川江流域百姓俗称宴席上的大碗大块肉,大盘大条魚为硬菜)特别是在改革开放后,三峡旅游业飞速发展的今天,嗦丢儿这道特色硬菜,成了中外游客寻觅品尝的首选之一。
据楚菜功勛大师胡立洪,楊善全,叶庆年回忆讲述,特别是秭归知名作家郑承志经多年考察证实,“嗦丢儿”这道菜就是川江老胡子们在“一锅乱炖”的基础上发明的。
据说,走川江的大木船船工们吃饭,都是大铁鼎锅一锅乱炖打平伙吃,头天捞光了,第二天再下,三天后就用剩汤下点白菜帮子,萝卜土豆片子捞吃,喝酒。三天以后,鼎铁锅里的残湯剩水还捨不得倒,还戏称这是“老卤”,是卤过很多菜的水。俗话说“戏子的腔,厨匠的汤”,老胡子们都说这铁鼎锅剩汤就像柴灶上糊积的烟尘灰一样是百草霜,这鼎汤炖过百种菜,精华全留在剩汤里!
于是一些有经验的桡胡子,特别是嗜酒的老桡胡子,都开始把自己腰上别的一小布包瓜米石解开,所谓瓜米石,就是河滩上经粗筛剔去拳大的鹅卵石,又经细筛剔去小沙石,剩下蚕豆大小的卵石,雅称“瓜米石”。
日久,这老卤瓜米石,便成了川江船夫缺菜,缺粮时,下酒的下酒菜!成了一道千年来川江桡夫子在艰难中寻找心灵上慰藉和满足的美食,也承载了川江一代又一代桡夫子们的艰辛,坚韧与智慧。
这在我国三年自然灾害物资极端匮乏的艰苦年代,小瓜米石烹饪的嗦甩儿亦曾点亮了国人的心!
我们今天回忆,展示川江老胡子的两道硬菜,是为了向人民讲述,不要忘了我国历史变迁与人们生活的艰辛与创意
“鼎锅老卤瓜米石”它虽然已成为了一种独特的饮食文化符号,成了中外游客寻味猎奇的乐趣。但我们亦要常讲常叙,告诫子孙告别昨天,珍惜今天,憧憬明天。
朋友,当您乘坐豪华游轮从宜昌畅游三峡,我劝您回程不妨换乘舟揖风帆,朝发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X日还,领略一下川江老夫子一锅乱煮的风味,有兴趣还可以尝尝“嗦甩儿”的历史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