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巫”是怎么一回事儿？

斯洛伐克历史上，记录了1000多起被控行巫术的案件。有一个专用术语称之为“猎巫”，美国前总统川普就经常指责民主党对他的批评是“猎巫”行动。那么“猎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所有文明在初始时期均存在巫术和以巫术为职业的人。在原始时代，人类对于自然界的认知与改造能力不足，对于自然界的千变万化，产生强烈的恐惧和敬畏之心，便相信有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在支配着大自然，原始人类相信有人有能力对付冥冥之中的恐怖的东西，通过神秘的魔力给人带来福利或者造成伤害。这种人名称有很多种，巫、觋（Wizard）、术士（Sorcerer）、祭司（Oracle）、占卜师/魔术师（Magician），英国人类学者马林诺夫斯基（1884-1942）认为人类最早的专门职业即是巫师。他们做的事情其实非常相似，都是意图以超自然的神秘方式来影响他人，影响世界。例如中国汉朝的巫蛊之祸，电视剧《甄嬛传》中的巫蛊人偶，使用的都是同样的巫术，即在相应的人偶之上扎针施以诅咒；北美印第安人也有相似的方法，要想伤害某人时，就画出这个人的像，然后用削尖的棍子刺画像。学者们相信，巫术源于人类开始最初的宗教意识或者泛灵信仰。根据考古研究，最晚在八万年前，尼安德特人已经开始安葬死者，并拥有灵魂意识，出现巫术信仰。

国内历史影视剧中所看到的巫术常常都是害人的黑魔法，其实在最早的巫术中，以行医、占卜为主的白魔法更为常见。在中国古代，巫是一个崇高的职业。巫峡之名据说就来自上古巫师巫咸。传说中，黄帝出战时要请巫咸占卜，帝尧之时，巫咸以鸿术为人治病，在商朝时巫咸又成了一位贤臣。巫咸的身份虽然多变，但都是正面形象，而不是害人的法师。王逸为《楚辞》做注时，说巫咸为古代神巫，可见对他的尊崇。欧洲的古代神话中，女巫的形象与众神、仙女、祭司合而为一，是对智慧的崇尚与追求。但在传统民间童话中，女巫的形象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巨大反差，也就是好女巫和坏女巫，坏女巫不但长得又老又丑，最后的结局还都一样不得好死。对坏女巫的处置体现了“惩恶扬善”的朴素情怀，也体现了历史上对于黑魔法的公众态度。

所谓“猎巫”就是指搜捕女巫和巫师，或寻找施行巫术的证据，再对相应的人进行宗教审判。早在公元前18世纪的《汉谟拉比法典》上便有处理恶意魔法的简短条文；公元前5世纪，古罗马的十二法表中，也有反对破坏农作物的邪恶咒语的规定。公元前331年，170名女性因罗马流行病，被作为女巫处死，李维将其称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迫害。

14世纪，烧死女巫

不过，在欧洲中世纪的早期阶段，天主教神职人员并不承认巫术的存在，反倒普遍希望制止对巫术的狂热。7世纪的伦巴第法写道：“不要让任何人以女巫之名杀死外国的女仆，因为这是不可能的，不应该被基督徒所相信。”8世纪的一项法令明确禁止将人定为女巫，如果有人烧死女巫将会被判以死刑。直到12世纪初，匈牙利国王卡洛曼在颁布的法令中，仍然禁止猎巫，因为在他看来，巫者根本就不存在。在许多情况下，权威的教士尽最大努力消除人们对巫术的迷信。我们可以这样理解，基督教只有一位神明，如果大家信仰了巫术，那将置上帝于何处。我们也可以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既然有禁止的条文，那就一定有被禁止的行为。

事实上，早期的神学家奥古斯丁的书中就有对巫术的谴责。亚历山大城的女哲学家和数学家希帕蒂亚被暴徒绑架、施以酷刑、残忍杀害，可以说是最早的猎巫行为（原因可能只是因为她太聪明了）。到了中世纪中期时，在教会的支持或容忍的情况下，猎巫活动卷土重来。这时候基督教教义也有了新的发展，例如，承认巫术作为撒旦影响的一种存在形式，并将其归类为异端，这便给猎巫大开方便之门。宗教裁判所成立之后，猎巫事件呈现暴发的趋势，法兰西英雄圣女贞德被判以火刑，其中一项罪名就是施行巫术。处以火刑的目的就是将其烧成灰烬，审判日到来时候她将无法复活。

1487 年出版的“女巫之锤”指责女性

通过在田间种植苦草来摧毁男性

1487年，海因里希·克雷默所写的猎巫手册《女巫之槌》出版。书中宣称“巫术是来自肉体的色欲，女人对这种肉欲永远无法满足，魔鬼知道女人喜爱肉体乐趣，于是以性的愉悦诱使她们效忠”。如此龌龊无耻的论述，居然出自一位出身贫苦的修士手笔，实在令人匪夷所思。但正是这本小册子，开启了整个欧洲社会把猎巫的矛头指向女性的时代。

女巫被普遍认为具有超能力，比如夜间飞行、控制人的性情、驾驭雷电风雨，甚至与魔鬼交合，必须除之而后快。从后世统计来看，在被以施巫术处死的人中，有85%的人为女性。1472年，克雷默鼓动教宗英诺森八世发表了《女巫诏书》，在诏书的保护下，克雷默亲自上阵举行了多次女巫审判，据他自己说，有200多名女巫被他消灭。在因斯布鲁克的那次审判受到当地人的反对，当地主教下令停止猎巫，释放了所有被告女性，克雷默被驱逐出境。在这种情况下，他写下了《女巫之槌》这本恶书，成为历史上危害最大的书籍之一。《女巫之槌》中关于女巫的鉴定方法主要有五种，每一种方法都很神奇，比如火烧鉴定，就是让被告手拿烧红的铁跑一段规定好的距离，或者蒙着眼赤脚走过烧红的犁头，三天以后检查手脚，如果手脚有伤，说明被告有罪，如果没有伤，被告就可以被释放。您觉得在这种方法的检测之下，被告还有自证清白的可能吗？这种方法应当先让提出来的人自明一下自己的清白，才适合公之于众嘛。更为神奇的是眼泪鉴定，当时人们认为女巫不会流泪。鉴定时先把被告弄哭，如果没有眼泪，被告就是女巫，而如果被告有眼泪，那就是魔鬼在作怪。正过来反过去，被告都是女巫没得跑。《女巫之槌》出版后，宗教迫害愈演愈烈，霍普罗宾斯曾说过：“它打开了疯狂得如洪水般的审判大门。”一本书的影响力或许没有那么大，但可以为一个时代的思潮推波助澜。

在德国，估计有25000 人因遭

怀疑进行巫术活动被烧死。

当时女巫被普遍认为具有超能力，比如夜间飞行、控制人的性情、驾驭雷电风雨，甚至与魔鬼交合，人们认为任何不正常的事情都可能是女巫干的，像天气异常、农业歉收、身体残疾、牛奶被偷、农具被毁等等，不一而足。没有人能说得清，中世纪对巫师的迫害因何原因、从何时起，目前一种新观点认为，小冰川时期的恶劣天气，导致农业生产困难，人们生活难以为继，绝望的人类无法解释自然现象，便将之归于巫术，寻找替罪羊。

女巫首领之家

对女巫的审判在17世纪达到高峰，尤其是德国中部和南部最为严重。位于德国西北部的莱姆戈（Lemgo），是个小小的大学城，该城最明显的建筑物名为“女巫首领之家”（The Witch Mayor's House），这么一座小城，在17世纪时就有200多名女性和5名男性被当作巫师活活烧死。整个德国地区据估计被猎巫行动处死的人`约达2万5千人；在瑞士，有一个村庄整个被烧为平地。16世纪末到17世纪末，全欧洲有4万到6万人被处死，甚至有9岁的女童被烧死的记录。我们可以想象，一个9岁的小女孩面对和蔼可亲的基督教人士所施行的恐吓与酷刑，是一种怎样令人发指的经历。

对被控女巫施刑

欧洲的猎巫很快传导到了北美殖民地。1692年2月，在马萨诸塞州小城塞勒姆，牧师塞缪尔·帕里斯9岁的女儿和11岁的外甥女得了怪病，二人时而昏睡，时而发出尖叫，乱扔东西；时而身体抽筋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接着其他女孩也出现了同样的症状，恐慌笼罩了整个小镇。医生诊断后认为这些女孩受到巫术的蛊惑。一场持续了9个月的巫师审理闹剧拉开了帷幕。

牧师们要求女孩必须指出哪些是使用巫术的人，当时人们认为受害者可以看到恶魔，很快3位女性被指为女巫，分别是一个老乞丐，一个印第安女奴，还有一位很少参加教会集会的女性。原因都在于她们跟清教徒不一样，随后，所有无家可归的妇女，都被怀疑符合使用巫术的指控。审判人员的审问完全是一种质问和想当然，例如仅靠一个4岁的女孩含糊不清的回答，就判定她的母亲是女巫。3个月后，塞勒姆和波士顿的监狱被巫术嫌疑人塞满。在酷刑的折磨下，一部分人认罪，然后被处死，更多人揭发他人施行巫术，一时间人人自危。在斯泰西所写的《猎巫：塞勒姆1692》一书中，作者写道：“男人指控女人，年幼的女孩指控长者，孩子指控母亲，一家被指控的11人中，九个都是被亲戚指控的。被指控的人，年龄从七岁到八十岁不等，近一半是青少年。丈夫们做好准备，算计妻子的缺点。”塞勒姆的民众要么成为受害者，要么成为施害者，无人能够孤身事外。审判导致二十人被处以死刑，其中十四位是女性，另有5人死于狱中，其中有2人是幼儿。有一位80岁的老人拒绝认罪，被用石头压住胸口，令其无法呼吸，经过两天的折磨，老人惨死狱中，以死亡抗拒审判的不公。公知们说，清教徒是为了躲避国内的宗教迫害，才背井离乡前往北美，他们是一群多么高尚美好的人啊？可是清教徒所做的迫害行为，一点不比别人少。塞勒姆审判持续了9个月后，其荒谬程度已无法被社会所容忍，在强大的舆论压力下，马萨诸塞的行政长官下令终止审判。

瑞士巴登三名巫师被处以火刑

笛卡尔时期和之后的启蒙运动中的人们，不再相信巫术的存在，在他们看来，杀害巫师是当局在制造冤案，是“司法谋杀”（奥古斯特·路德维希·施勒策）。在反巫术迫害的著作中，约翰·韦耶把所谓的女巫看作是抑郁症患者，她们需要的不是惩罚，而是关爱，在任何情况下杀害这些人都是不公正的，只能被视为“残杀无辜”。当处决巫师成为历史，在浪漫主义的熏陶下，巫师变成了大众文化的代表，她们变成了聪慧的女性，基督教会为了摧毁欧洲文化才对她们进行不公的迫害（雅各布·格林）。与传说中的巫师相比，人们更加厌恶那些狂热的裁判官和猎巫者。

虽然在当今社会，“猎巫”只在一些原始部落存在，所谓的文明社会很难再出现火烧女巫的行为，但不影响一些政客把“猎巫”当作口头禅使用，猎巫已经成为政治迫害的代名词，一种无耻伎俩和手段。比如某些国家的政客，炮制一桶又一桶脏水到处乱泼，自证清白不但困难重重，而且费时费力。当舆论共识被瓦解时，一些人失去了理性与客观的认识观，在海量信息面前难辨是非，更容易轻信谣言和传闻。党派之争派生出的人身攻击，更令“猎巫”思潮沉渣泛起。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魔鬼，但比魔鬼更加深不可测的其实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