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口供”就能逃脱罪责吗？关键证据来了……

伪造交易骗取出口退税400余万元，主犯到案后坚称开展的是正常业务，在口供缺失情况下，如何还原案件事实真相——

微信聊天记录中找到关键证据

2015年11月至2018年6月，山东青岛某公司总经理卢某伙同其他公司的林某、黄某等人，非法购买报关单信息、伪造出口信息等资料及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后，以青岛某公司名义将上述发票及资料入账，向税务机关申报出口退税共计514万余元，骗得出口退税款428万余元。

“此案发生之后，针对检察官指出的公司存在的管理漏洞，我们邀请税务部门现场指导，从加强人员管理、流程管控、外部合作等多角度入手规范管理，堵塞了漏洞。目前，我们公司发展稳定，有序运营。”2024年12月19日，山东省莱西市检察院对涉案的青岛某公司进行了跟踪问效，公司负责人王某对公司运营充满信心。

青岛某公司是一家有着通关、结汇、退税业务的公司，因卢某卷入一场骗取出口退税的违法犯罪漩涡。

谋划了一场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

卢某与广东深圳的林某、黄某是旧识，2015年10月因旅游再次碰面，正是这次见面让三人共同谋划了一场看似天衣无缝的骗局。

自2015年11月开始，林某、黄某在深圳通过安排、雇用他人担任法定代表人或通过向其他工厂实际控制人支付报酬的方式，直接或间接控制了部分服装、皮具、电子产品生产工厂，然后将这些工厂伪装成有实际货物出口的企业，并推荐给青岛某公司进行合作。

卢某利用其在青岛某公司主管退税业务的便利，使青岛某公司与上述企业签订外贸服务合作协议，代理出口相关手续，并收取一定的费用作为服务费。随后，卢某又以青岛某公司名义与林某、黄某控制的公司签订报关代理协议，将生产企业委托青岛某公司负责报关的相应业务委托给林某、黄某控制的公司办理。

按照规定，生产企业国外客户的外汇款项应打入青岛某公司的指定账户，为此，黄某等人在香港注册多家贸易公司，伪装成境外客商，开设离岸账户，汇入美元伪装货款。同时，安排其他同案人担任操作员，通过“炒单人”将没有退税资格的中小企业需要（将要）出口的货物及与之对应的集装箱号、海运提单信息按照林某、黄某等人的要求私下匹配给青岛某公司，将青岛某公司作为报关经营单位替代真实货主进行虚假报关。

在海关申报出口时，他们采用“一柜多单”的手段，将一个货柜的货物制作多份报关单等材料，虚报出口数量和金额，将空柜申报为高货值和高退税率的货物。之后，再由林某、黄某控制的工厂根据报关内容虚开对应的增值税专用发票，由其控制的香港外商账户向青岛某公司账户汇入美元伪造资金流，最终由青岛某公司将虚假的供货合同、海运提单、报关单、出口协议、增值税发票、外汇结汇水单汇集后，向税务机关申报出口退税。

骗局终归是骗局，海关缉私分局在执法中发现了青岛某公司“一柜多单”的行为，于2017年9月26日将案件移送至公安机关。随着侦查不断深入，卢某等人骗取出口退税的犯罪行为暴露无遗。

公安机关于2018年8月1日将卢某、林某、黄某等人抓获归案，2019年1月28日，将该案移送审查起诉。

即使“零口供”也难逃罪责

该案由莱西市检察院刑事检察部门的办案团队承办，虽然案件已办结三年多，但主办检察官对这起案件的办理过程仍印象深刻。

“骗取出口退税罪这类案件在我们院是很少见的，办案经验少，证据标准的把握是个难题。卢某、林某、黄某作为这起案件的主谋，到案后一直坚称开展的是正常业务，其他4名同案人员是在卢某等3人的安排下开展部分工作，不能供述犯罪行为实施的完整过程，这给案件审查带来了极大挑战。在口供缺失的情况下，如何还原案件事实，是我们办理这个案件需要解决的一大难点。”办案检察官告诉记者。

检察机关引导公安机关补充侦查。

办案团队对公安机关移送审查起诉的16本案卷近3000页材料进行了认真梳理，先后两次退回补充侦查，详细列明补查事项，引导公安机关补充骗取伪造出口收汇核销单、出口货物专用缴款书等客观证据及赃款流转的方式、分赃方式和比例、赃款下落等方面的证据。

虽然卢某等人拒不供述，但检察官决定通过寻找“数字证人”揭露卢某等人的罪行。办案团队积极与检察技术人员对接，对涉案电子数据中的资金流向等证据进行鉴定说明，梳理QQ和微信聊天记录。功夫不负有心人，在海量的手机数据里，检察官敏锐地捕捉到了微信聊天记录中的关键信息。

“那个缉私的搞定了吗？如果不搞定，很影响后面我们报单。现在很容易查柜，而且查柜都不好放行。”“你看最近严的话就先缓缓，这个公司抬头绝不能出事啊！”“哥，还有一件事，这个月量上去了，你看按五厘给你行不？”……

这不就是卢某等人在沟通如何逃避海关稽查及分赃的证据嘛！检察官逐字逐句分析聊天记录，卢某等人精心策划骗取出口退税的过程逐渐呈现在眼前：卢某伙同其他公司的林某、黄某等人非法购买报关单信息、伪造出口信息等资料及虚开增值税专用发票后，以青岛某公司名义将上述发票及资料入账，向税务机关申报出口退税共计514万余元，骗得出口退税款428万余元。

涉案公司是否构成单位犯罪

卢某等人构成犯罪的证据已经有了，那青岛某公司是否构成单位犯罪？这是办案团队面临的第二个难题。

从犯罪过程看，卢某等人能够成功骗取出口退税，青岛某公司起了重要作用。但随着对案件证据的深入审查，检察官发现青岛某公司的退税业务由卢某全权负责，实际操作的工作人员也是在卢某的安排下工作。当有关工作人员发现跟客户之间的供货协议晚于客户货物报关出口等不正常现象而提出质疑时，卢某均以“要效率优先，以客户为中心”等为由予以坚持，工作人员对骗取出口退税的事实主观上并不明知。

此外，卢某为帮助林某、黄某等人假报出口，在税务部门的调查中故意编造已经到工厂实地调查的事实。为使骗局更加真实，卢某在青岛某公司每年报销实地考察费用10万元左右。

从整个案件看，青岛某公司法定代表人及财务主管等并未涉及该案，卢某利用其在青岛某公司工作的职权实施该案犯罪行为所获150万元的利益，亦是通过其亲属账户收取，并未进入青岛某公司的账户。

经检察官联席会议、检委会讨论，该院最终认为这起案件的发生实际是卢某与林某、黄某相互勾结实施的，在案证据不足以支持认定青岛某公司构成单位犯罪。

2019年8月16日，卢某等7人骗取出口退税罪一案被起诉至莱西市法院。卢某、林某、黄某在庭审阶段仍拒不供述犯罪行为，在强有力的证据体系下，一审法院于2021年4月14日对他们作出一审判决，分别以骗取出口退税罪判处卢某等7名被告人有期徒刑一年至十一年，各并处罚金2万元至550万元。一审判决后，卢某、林某、黄某提出上诉，青岛市中级法院裁定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案件办结后，莱西市检察院办案团队针对该案办理情况进行梳理总结，为后续办案积累经验。2023年3月13日，该院与莱西市公安局、莱西市税务局召开联席会议，就此类案件加强和完善行政执法与刑事司法衔接工作、案件信息共享、犯罪线索移送、做好普法宣传等方面达成共识。

依托卢某等人骗取出口退税案的办案经验，该院此后又成功办理了胡某等6人骗取出口退税系列案，依法对涉案6名犯罪嫌疑人、6家企业提起公诉，追赃挽损940余万元。截至2023年12月底，法院以骗取出口退税罪判处胡某等6人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至六年六个月，各并处罚金10万元至200万元，对6家企业判处罚金20万元至740万元。

2024年8月23日，最高检、公安部将卢某等7人骗取出口退税案评为依法惩治骗取出口退税犯罪典型案例。“该案系犯罪分子利用外贸综合服务企业骗取出口退税，实操中工作人员发现不正常现象，也未深入研究或逐级上报，给了犯罪分子可乘之机。检察机关总结涉案企业境外账户异常、商业行为异常、内部人员异常等多个经营风险点，制发检察建议提出对重点部门、关键岗位、多个层级的人员进行业务培训和法治宣传，并督促落实到生产经营活动中，为促进外综服平台企业规范化、法治化运行贡献了检察力量。”2025年1月2日，面对记者的采访，该院副检察长徐茂军谈及该案的办理时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