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巡回办案有些“国际范”!
——最高法国际商事法庭赴上海巡回办案做实“一巡多效”见闻
上海是郭载宇今年巡回办案第一站,作为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法官,他此行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最高人民法院国际商事法庭法官。
为了4月10日上午的庭审顺利进行,更高效聚焦争议焦点,庭审前一天他已抵达上海。从上午9点到下午2点,历时5小时的庭前会议,他带领法官助理和书记员组织当事人完成证据交换、发表质证意见。10位代理人陆续离开,近120份证据、超2500页材料摆在桌面,奠定了本次巡回办案紧张繁重的工作基调。
国际商事法庭是最高人民法院设立的专门处理国际商事纠纷的常设审判机构。本次,郭载宇与同事一行8人跨越千里奔赴上海,为公正高效化解国际商事纠纷提供来自中国最高审判机关的理念、思路与经验。
2024年,最高法深化推进巡回法庭工作机制改革,进一步强化最高法审判机关重心下移、就地解决纠纷、方便当事人诉讼的功能,提出通过巡回审判,既促进实质解纷,同时开展调研,也帮助巡回区法院提升审判能力,更要发挥普法作用,真正实现“一巡多效”。
9日至11日,记者跟随采访办案团队,近距离观察此次巡回办案如何突出国际商事法庭特色?涉外司法审判如何体现“公正高效”?巡回办案如何落地“一巡多效”?
“现在开庭!”10日上午9点,最高人民法院民四庭庭长、国际商事法庭法官沈红雨落座审判席,敲响法槌。一起外国股东起诉中国股东、董事等的出资纠纷案件公开开庭。

由审判长沈红雨,审判员潘勇锋、郭载宇、黄西武、高燕竹组成的国际商事法庭五人合议庭,接连向各方发问。
“原告,请明确请求被告一构成抽逃出资的最主要法律依据。”
“被告二当时是在哪个公司、以什么职务身份履行职责?”
“原告,你们是否认为,被告二只要在签批单上做了审批签字,就构成协助抽逃出资?”
“被告一,原告主张相关巨额资金属于关联交易,需要通过董事会决议,你方是什么意见?”
……
面对案涉多项法律争议,各方当事人辩论激烈,专家辅助人也到庭接受了合议庭和当事人询问。
旁听席80余人,全国人大代表、外籍专家,外商投资协会、仲裁机构、调解机构以及高校师生代表等列席而坐。很多外籍人员的目光停留在同声传译系统的大屏幕上,中英双语字幕正在实时生成。

时间已近中午12点半,当事人结束最后陈述。庭审尾声是沈红雨沉稳有力的话语:“中外合资经营企业经历过蜜月期以后,发生矛盾,双方互相产生不信任也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双方可以再想想怎样往前看。”询问各方调解意愿后,审判长宣布了休庭。
“往前看”,三个字简简单单,却折射了最高法国际商事法庭一贯注重国际商事纠纷调解工作的理念——
“之所以注重调解,是为了通过高质量的国际商事审判营造良好的营商环境,避免‘一案结、多案生’,努力实现‘一案结、多案消’。”沈红雨说道。
记者注意到,当事人席之间不是面对面设置,而是与审判席平行。“面对面会有更多对抗感,而国际商事案件更强调在友好融合的氛围中展开调查和辩论。”郭载宇说。下午3点,他趁热打铁开展调解工作。
庭审结束后,记者从最高法民四庭国际商事法庭协调指导办公室主任龙飞处了解到:“本案原由上海法院受理,因案件疑难复杂,系典型的涉外商事纠纷,最高法依法提级管辖,以一审终审方式推动高效化解纠纷。截至2025年3月底,最高法国际商事法庭已经受理42起案件,审结31起。”
庭审已结束,但是中国司法形象深深留在旁听人员心中——
“国际商事法庭法官娴熟的庭审驾驭能力令人印象深刻。”上海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意大利NCTM律师事务所上海代表处首席代表杨慕华说,“案件法律关系复杂,但法官的裁判思路清晰、逻辑严密。”
最高人民法院国际商事专家委员会专家委员、北京大学国际法学院常驻学者范思深表示:“法官提问切中案件核心问题,可见他们已经事先彻底审阅了双方提交的材料。”
“庭审高效顺畅,在严格遵守民事诉讼法的前提下,对标国际国内高标准的审判规则。”上海市外商投资协会法务总监王烨君说。

华东政法大学国际法学院教授王国华评价:“这次庭审让旁听人员共同见证了我国涉外商事审判最高级别的庭审盛况,展示了最高法国际商事法庭法官的专业素养和审判实力。”
全国人大代表李丰说:“巡回审判便利案涉中外当事人,希望上海法院借此契机多发布涉外商事典型案例。”
上午庭审结束已将近下午1点,匆匆吃过午饭,沈红雨又开始翻阅资料,下午还有一场100多人参加的讲坛在等着她。
以“切实加强新时代涉外审判工作,更好支撑和服务中国式现代化”为题,沈红雨为上海国际商事法庭“衡石·SHICC涉外法治讲坛”带来首讲。
近年来,最高人民法院积极支持北京、苏州、成都、厦门、上海等15个地方中级人民法院设立了国际商事法庭。涉外法治是新时代推进中国式现代化的重要制度保障,沈红雨深入剖析司法在积极服务高水平对外开放,平等保护中外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国家主权、安全和发展利益中的关键作用。
“最高人民法院建立了‘一站式’国际商事纠纷多元化解决平台,实现纠纷早期中立评估、调解、仲裁和诉讼的有机衔接和有效对接。”
“在地方层面成立国际商事法庭有多重意义,有利于与当地地域特色更好结合,形成各具特色、优势突出的国际商事审判格局;有利于建设国际商事纠纷解决优选地,推动国际商事法庭高质量协同发展,营造市场化、法治化、国际化一流营商环境;有利于打造具有规则指引意义的精品案例,提升我国在涉外司法领域的话语权和影响力。”

“对于商事纠纷解决而言,快捷性是很重要的。”
……
沈红雨指出,加强新时代涉外审判工作,要持续深化涉外审判体制机制改革,包括健全涉外商事案件集中管辖与归口办理机制、推进涉外民事诉讼程序便利化措施等。
讲坛如一场“头脑风暴”为涉外审判法官传经送宝。上海国际商事法庭庭长何云表示:“我们将以此为契机努力打造一支‘懂法律、通外语、熟规则、善科技’的复合型涉外法官队伍。”
受益于此次“头脑风暴”的,不仅仅有涉外法官队伍,还有其他法律工作者——
“涉外法治本身就带有开放包容的元素,这次讲坛就像一个法律职业共同体在研讨分享。”上海市律师协会民商事诉讼专业委员会主任、上海虹桥正瀚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正坦言。
“我国司法体系正以更高站位融入全球化治理格局。我们要为构建中国特色国际商事纠纷多元化解机制贡献专业力量。”上海贸促国际商事调解中心调解员赵文梅备受鼓舞。
“沈庭长的授课对我们的仲裁业务非常有帮助,我们将立足仲裁业务实践,提升服务全球市场主体能力。”上海仲裁委员会国际仲裁院副秘书长俞旭东对未来充满信心。
11日清晨,郭载宇、龙飞与法官助理李小勤、书记员杨育、民四庭借调干部王一斐早早来到华东政法大学,树叶和微风共舞,阳光洒落一地。
手持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涉外部分修改建议稿相关资料,他们走进会议室。这里,最高法民四庭与华东政法大学、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共同召开 一场闭门研讨会,近二十位业界有影响力的专家一起就修改建议稿进行热烈深入研讨。

“请各位专家畅所欲言,针对性越强越具体越好!”郭载宇开宗明义。与会专家逐一对修改建议稿发表评论或完善建议,共同努力落实民诉法的法律规定和司法解释的设计初衷。听者或抱臂凝神聚思,或插入观点互动探讨,会议室偶尔响起爽朗笑声。
会议结束时间到了,但大家热情未减,讨论经久未绝。
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常务副会长、武汉大学国际法治研究院院长肖永平认为:“这次修改建议稿兼顾立法与司法解释的不同功能、公平与效益的不同追求。”
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副会长、上海政法学院校长刘晓红认为,此次司法解释修订推动了涉外诉讼程序的现代化改革,加速便利优先理念的落实。
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常务理事、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宋晓一语点出此次论证会的背景和必要性:“与会专家一致认为在我国完成民事诉讼法涉外编修正后,最高人民法院应尽快完成民事诉讼法司法解释涉外部分的修改、补充和完善,这样不仅能给审理涉外案件的法官和当事人提供更详尽的指南,还能在新形势下成为维护我国国家利益和当事人权益的利器。”
中国国际私法学会副会长、华东政法大学国际法学院院长杜涛总结时指出:“该修改建议稿既充分吸纳了我国司法实践中多年积累的有益经验,又适当借鉴了相关国际公约中的成熟制度,期待该修改建议稿能够尽快出台以满足我国涉外民商事审判的迫切需要。”
11日下午,华东政法大学长宁校区交谊楼第三会议室座无虚席。讲坛上,郭载宇正在以“民事诉讼法涉外编修改条款之述评与解读”为题为涉外法治学院的同学们授课。

2023年,我国民事诉讼法迎来重大修改。郭载宇作为此次民事诉讼法涉外编修正案主要起草参与人,分享着修法背景、内容与审判实务方面的见解和心得。
“本次民事诉讼法涉外编修改的难点之一在于与正在进行的相关立法或修法工作的衔接、与相关国际条约的衔接以及涉外编与非涉外编之间关系的衔接。”郭载宇指出,民事诉讼法自1991年通过以来,前四次修正均未对涉外编进行实质修改,而此次修法是为了回应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以及信息技术的迅速发展对法律提出的挑战和要求。
郭载宇还从管辖权的确立规则、进一步丰富涉外送达手段等方面展开讲述了修法框架。
“程序正义并非空洞的概念,而是一个个具体程序中的认真态度、细致操作。”郭载宇特别准备了韩国、美国的送达证明书的图片对比展示细节,“我想在同学们心中播种程序正义。”
“此次修法体现了我国在全球治理中构建规则话语权的战略考量”“此次修法为我国涉外法治建设提供了制度样本”“讲座为学习研究指明新方向”……华东政法大学涉外法治学院师生感悟颇多。
三天巡回办案,以“一巡多效”为上海涉外法治建设强力充电赋能。
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院长吴金水热情洋溢地说:“上海国际商事法庭正在着力推进制度机制改革创新,此次最高法国际商事法庭赴上海巡回办案,一体推进涉外商事案件办理、条线指导、调查研究、涉外业务培训,我们收获满满,可谓一场推动涉外法治建设的‘及时雨’。”
回到北京之后,李小勤分别接到了双方当事人的电话,向郭载宇反馈:“基于庭审的情况,双方都在朝继续推进调解的方向努力。”工作还需要继续,郭载宇心想,只要不放弃,应该会有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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