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密刺桐 | 宋元泉州的时尚之美

“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这顶世界文化遗产的桂冠，是对泉州这座城市往昔风尚华彩的最深致敬。宋元时期，泉州作为东方第一大港，四海商贾与文化使者纷至沓来，在服饰、饮食、建筑、艺术等诸多领域，多元文化交融汇聚，构筑起最为绚烂的多元时尚典范，并在历史长河中留下了清晰可循的印记。

近日，泉州正式印发《泉州市打造“世遗泉州 时尚之都”三年行动方案（2025—2027年）》，无疑将延续文脉历史，为新时代的泉州迈向国际化时尚都市注入了澎湃动力。 

南宋地理学家赵汝适在《诸蕃志》里记载，泉州“土产绫、绢、丝、布”。“织染为天下最”的赞誉散见于各类文献，《闽书》评价当时的泉州工匠：“百工技艺，敏而善仿，北土缇缣，西番毳罽，莫不能成。”“衮绣”之名来源于“绣制朝服”的缩称，泉州城内就有“衮绣铺”“文锦铺”等地名，这与宋代泉州刺绣业的发展密切相关。

根据史料记载，宋代泉州城内东隅“衮绣铺”（位于鲤城区鲤中街道）是刺绣业的集中地。南宋时期，南外宗正司迁至泉州，皇室朝服、宗教绣品、戏服以及道具对精美的刺绣品有着庞大的需求量，促进泉州丝绸、棉布等面料的质量和花色不断提升，为服饰的时尚化提供了物质基础。“卜食着食菠伦，卜穿着穿丝绸”（大意为：点菜菠菜列第一，穿衣绸裙最中意）这句泉州俗语，在民间文献与口口相传中得以保留至今，体现出当时泉州人对丝绸“时尚品”的推崇。

位于崇武海潮庵的“染丝井”见证了泉州丝绸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销海外的历史 （泉州晚报资料图片）

旧志记载：“家无担石，非色丝盛服不出。”闻名于世的“刺桐缎”通过海上丝绸之路远销海外，《诸蕃志》载“泉缎光若镜面，番贾持珊瑚易之”。‌国外有汉学家研究认为，英、法、德语中的“缎子”发音可能源自“刺桐（zaitun）”，从侧面印证“刺桐缎”的国际影响力。

宋元泉州人的妆饰时尚，则在《岛夷志略》“衣冠相耀”四字中尽显。在某些富裕阶层和特殊场合，融合本土与外来元素的服饰应运而生，如在传统长袍上巧妙融入异域风格的刺绣、配饰等。

在妆容方面，宋元泉州人还融合国外时尚，《泉州府志》载“女子以‘金箔贴靥’，仿三佛齐佛妆”。以丝绸为装，异域为彩，体现了当时泉州人对“时尚”的积极接纳和追求，绘就了刺桐城的世界美学样本。

《泉州府志》载，泉州“备珍馐者，莫如海错”“鱼虾蜾蛤多于羹稻”。宋元时期，各类鱼、虾、蟹、贝类常出现在民间的餐桌上。

稻米作为主要粮食作物，在泉州饮食文化中扮演着重要角色，除了被蒸煮成米饭外，还被广泛用于制作各式糕点和小吃。

莲房鱼包（泉州晚报资料图）

在烹饪手法上，南宋石狮籍美食家林洪所著的《山家清供》载的菜肴涵盖蒸、煮、煎、炸、炒等多种方式。如运用海鲜与当地水生植物相结合烹饪而成的“莲房鱼包”，将去皮心的新莲子与粳米蒸制的“玉井饭”，其做法凸显了食材的本味，体现出泉州人对自然食材的巧妙运用。自唐至宋元，泉州地方长官庆贺新科举人举办“鹿鸣宴”，歌《诗经·小雅·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并作魁星舞，“泉中常饮唯醇酒，即宋之醇酹及今老酝”（《泉州府志》）。

“新闽菜·宋元海丝宴”推介活动中，身着汉服的“厨娘”端着古色古香的仿宋元器皿，奉上一道道佳肴美味。（泉州晚报资料图）

海上丝绸之路带来了世界各地的食材和饮食文化，如胡椒、番石榴等外来食材，“番商列肆鬻胡椒、槟榔如碎石”，丰富了泉州的饮食种类，形成了鲜、香、甜、咸、辣五味调和的独特风味。“市舶司前炊烟起时，波斯烤羔羊佐南蕃莳萝、占城椰浆烩闽海鲎”，宴席间“汉箸与银匕共举，天竺蔗糖点中原酥山”。更有蕃坊夜宴，“蒲家以玻璃盏盛波斯三勒浆，陈氏执椰瓢酌暹罗椰酒”，“一席尝遍十国味”。食案上的刺桐城，早将“海丝”镌刻为舌尖上的史诗。

据地方志记载，“泉人民居犹如皇宫，屋脊装饰怪异，官署与缙绅的房屋难以分辨”。泉州的民居建筑多采用红砖白石，色彩鲜艳，造型独特。燕尾脊、雕梁画栋等装饰元素，寺庙、祠堂等建筑庄重肃穆。

随着海外贸易的发展，西方建筑风格逐渐传入泉州。阿拉伯、波斯等地的建筑风格，如穹顶、拱门、尖塔等，与泉州本地建筑风格相互融合，形成了独特的中西合璧建筑风格。最具代表性的是泉州的清净寺，在保留伊斯兰教建筑基本特征的同时，融入了闽南建筑的装饰元素，如红砖雕刻、彩绘等，使建筑既具有宗教的庄严感，又充满了地域文化特色。

泉州清净寺建筑风格中西合璧（李雅真 摄）

此外，一些外国商人在泉州建造的住宅和商业建筑，采用外来建筑风格。《泉州府志》载“蕃客筑楼，琉璃为牖，朱贝饰梁”‌，刺桐巷陌间波斯商贾以“天竺穹顶纳闽南天井”（《闽书》），檐角悬大食铜风铃与汉式瓦当共鸣。蒲寿庚宅“廊柱刻印度缠枝莲，础石錾爪哇浪花纹”‌（《清源山摩崖考》），更有市舶司官员宅邸“二楼作蕃货栈，穹廊设波斯毯宴”‌，恰如《岛夷志略》所叹“一宅藏万象，晨昏闻十国风”‌。

这“海丝之城”‌的民居，将《诸蕃志》“梯航所聚，物居之奇”‌化作人间烟火里的寰宇交响，展现了当时泉州高度国际化程度，为后世留下了珍贵的文化遗产。

唐、五代，泉州盛行歌舞、戏曲。五代时期，安溪人詹敦仁有诗曰：“万灶貔貅戈甲戏，千家罗绮管弦鸣”。宋元时期，泉州南音、梨园戏、提线木偶在民间广泛流传，成为人们文化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佛教、伊斯兰教、基督教等宗教艺术，融入泉州陶瓷、木雕、石雕等民间手工艺术创作中。开元寺、承天寺等泉州寺庙的佛像雕刻和壁画，融合了印度等地的佛教艺术元素，展现出优美的造型和流畅的线条；清净寺、圣墓等泉州建筑的装饰艺术，展现了阿拉伯、波斯等地的伊斯兰教艺术特征，如精美的几何图案和阿拉伯文字，简洁而充满韵律感，丰富了泉州的艺术底蕴。

小朋友被黄清辉木偶工作室里的木偶头所吸引（王世阳 摄）

宋元泉州，不仅是外来文化的单向输入，而是“各操其器，共释其典”‌（《蒲寿庚考》）的文明对话。从市舶司“以蕃算法核抽分，毫厘不谬”，到九日山祈风石刻的古泰米尔文祈祷文，从沉船文物到家族谱牒，层层叠叠的史料揭示：这座被《伊本·白图泰游记》称为“知识之港”‌的都市，真正实现了《诸蕃志》所载“梯航万国，文教相濡”‌的时尚奇观。

宋元时期的泉州，其“时尚之美”是多元文化相互借鉴与融合的结晶。这种交融并非简单堆砌，而是在保留各自文化特色的基础上，巧妙地融为一体，创造出既具有异域风情，又不失本土韵味的时尚风格，成就了这座城市开放包容、多元共生的精神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