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344】杉浦翠子走走停停的“生命的波动”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诗歌的海洋中，每位诗人都是独特的航标，引领读者穿越情感的波澜，抵达心灵的彼岸。和名声大噪的诗人们相比，杉浦翠子的确缺少了些名气的冲击，在诗歌史上并非如雷贯耳，但她的独特魅力，也一如她的名字，吸引渴望在文字间寻觅翠绿意境的心灵。

杉浦翠子有幸，也有不幸。生于明治18年的埼玉县川越市，家族虽为代代相传的名主后世分支，无奈家道中落，并无财富可依，这是其不幸，且在翠子年幼之时便先后丧父丧母，跟随祖母长大。所幸之事，是其父虽非求财追富的能干之人，但却亲于书画，附庸汉诗风雅，冥冥之中或为翠子留下了精神财富。月有阴晴圆缺，家业终有苦尽甘来。在兄弟姐妹中排行老六的杉浦翠子，其成长更离不开冲出桎梏的兄长福泽桃介。姓氏听起来似乎有点乱，其实杉浦翠子原姓岩崎，福泽桃介比杉浦翠子年长18岁，自幼聪慧，被视为神童，有留美的闪亮履历，能力和才干被福泽谕吉赏识，成为了其乘龙快婿和养子，故改姓福泽。作为实业家已是功成名就的福泽桃介，给自己的这位妹妹提供了富足的成长环境。在其庇护下，杉浦翠子在东京西麻布住着有人伺候的大房子，到女子美术学校和国学私塾学习，也成为了跻身上流教育行列的女性之一。兄长如父，在杉浦翠子的身上体现得十分贴切。

19岁时，杉浦翠子遇到了命运中的男人——杉浦非水。杉浦非水是一名商业美术家，长期浸淫艺术行业，对杉浦翠子走向诗歌之路产生着重要影响。《潮音》编辑委员伊东悦子曾评论，福泽桃介和杉浦非水，一个是刚性之男，一个是温和之男，正是得益于这两个男人的守护，杉浦翠子才能一辈子都保持着天真无邪，不随波逐流，不屈于权贵，写就真我的诗歌。在我看来，站在人生的视角，有这样的男人给予温暖的庇护，杉浦翠子的“生命的波动”才如时代的潮水般，涌上日本的诗坛，漫过时间的无常，迸发力量。

“而立之年”时的杉浦翠子也开始了她的短歌创作，并成为斋藤茂吉的入门弟子。虽然在短歌杂志社“蘭”的进与出多少带有流派之争和文学恩怨，也留下了唏嘘甚至忿忿不平，但从这里的退出也为杉浦翠子打开了自我风格的通道。否则，也不会有更加昂然的“短歌至上主义”的问世。

在自己的诗歌之路上加速的杉浦翠子，先后出版《寒红集》《藤波》等一系列诗集，颇有一发而不可收拾之势。杉浦翠子虽为纯粹之身，但在其短歌集《早晨的呼吸》（福永书店，1928年5月）中的歌论《我对短歌的鉴赏态度》部分却激烈地批判“蘭”的写实主义，被冠以“激情歌人”的称号。从文学的角度看，这样的态度称之为真性情，未免不准确，让杉浦翠子作为女诗人的形象更加立体而饱满。

相比于《寒红集》《藤浪》等歌集中的文学感觉，作为“第四弹”的《浅间表情》不但汲取了诗人更加丰富的人生阅历，也让日常生活变得更加富有诗意。与亲密无间的丈夫郎朗的交谈声，背景中的夕阳和温暖流逝的时间，透过指尖洒落的光线和无声的冬夜。这一刻，“生命的波动”不再是世上的大景象，而是夫妻二人被亲切自然所围绕的点点滴滴。甘之而咏，触摸灵魂，是诗而动。

《短歌至上》杂志随着杉浦翠子的去世而一度停刊，又被其弟子复刊。人生如歌，人生又如诗，走走停停之间，这种“生命的波动”就像她笔下踩上积雪和冰块时听到的冬寒之声般真实可见。杉浦翠子的创作如是，她在短歌中的人生之行亦如是。（2025年3月7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