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横丁往事

◆孟庆华

血来潮的我们去了趟上野的横丁。这些曾经熟悉的中国食品是应有尽有，且价格便宜。然而，像猪爪和肘子这些熟食，因健康原因我们已经有近30年没有吃过它了……日本人是不吃这些东西的，在日本商店里也不卖。来这里解馋的，估计大都是同胞。

又来到了横丁，此情此景让我们忆起了三十年前的往事……

我和老伴儿毫无目的地从东头走到西头，来回寻觅着那曾经熟悉的味道和街景。此情此景又让我们的思绪回到了久远的过去……

记得，第一次来这里时，我们是刚刚从中国来到日本那年的春天。当时，我们还在埼玉的所泽定着中心过着集体生活呢。是当年的日本老师带队从所泽一路忐忑着把我们带到这里的。说忐忑那真的是有原由的：因为当年的我们，几乎都不会说日语。在这个人人皆知的繁华地带，那一课的实习目的：就是要教会我们这些人，将来怎样适应这些未来必须要经历的现实问题。这里虽四通八达，千奇百怪，商品却繁多且物价低廉也是人人皆知的。

我记得，当年我们就是在这个嘈杂的大市场里解散了。几十人的队伍，大家几乎都不会用日语来说话的。小泽老师是位年轻的日本姑娘，看样子就像刚刚走出大学的毕业生。她眼里闪烁着不安，不放心地一再地嘱咐我们：“大家一定要记住了，一个小时后，一定还要回到这里来集合呀……”她用不放心的眼神，在我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抚摸着，用鼓励和诱惑的声音说，“记住，一个钟头后，我们一起从这里出发，到那边的大饭店去聚餐啊，今天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自由点餐的……”

那时候，我们刚来到日本还不足3个月，当初，我们还享受着特殊待遇，尚未出所的我们，一切都是由日本政府负责的，这其中包括吃喝拉撒睡，以及生老病死，一切都是不花钱的，全部是由日本政府为我们买单。然而，饭菜的味道却是日本人的口味。初来乍到的我们，难免会怀旧这也是很正常的。一听说，今天中午要去吃中国料理，还可以由自己来点菜，瞬间，大家就兴奋起来了。

结果是，一个小时后，回到原地集合时，队伍里却少了两个人。这俩人是来自牡丹江的一对老夫妻，待老师找来警察，撒下大网用汉语在横丁广播，费尽周折后，才终于找到了他们。

其中的那位老方，他不服，歪着脑袋嘴里还一个劲儿地嘀咕着：“都怪这日本字，明明是横嘛，却发音为要靠……我们就跟日本人说横横横的，没有一个人明白的……这个该死的造字的熊玩意，我要是能抓住他，非打死他不可！”

也不知道那老方如今在哪里呢？他是否还记得这一切了？

今日到此旧地重游，我也感慨多多，不由地跟身边的老伴儿说，“现在想想也是啊，你说当年带咱们去哪里实习不好呢？偏偏选了个这么杂乱的地方来实习？这地方四通八达的，真是太乱了，能不丢吗？！”

老伴儿寻思了霎那，语重心长地看着前方说，“这地方也是定着中心老师们认真考察的，这里的人多，可是东西也多呀，而且便宜很多。当年咱们初来乍到日本时，口袋里的钱太少了，估计只能是来这里采购啦，估计他们也是出于这种考虑吧……你看见前面胡同里那个中华料理店了吗？你还记得吧，咱们那天就是在那楼上点的菜呢……”

做为归国者的我们，在回归日本暂落所泽后的那段日子里，由于理念与习俗的不同，也曾经与这里的世间万物产生过种种相遇和摩擦。那时，我们虽早已到了中年，依旧要在生命中不断地学习，在新环境中学会适应，当年的我们就如同一粒种子，默默地学会了适应变换无常的天气，头拱大地，坚强地伸展生命，一步步走过了那段无怨无悔的路程。

古往今来，战争狂人将战争视为一种生命的游戏。如果没有当年的战争，就不会有如今这些老了的遗华归国者了。

走过三十年后，最终，我们还是赢了自己。在这期间我们也学会了坚强与忍耐。因为生活让我们懂得了：完美是需要代价的，我们心中的彼岸也是需要努力和奋斗做为代价的，我们只有坚持！才能做到永不放弃！

感谢那年那月那日，带我们一起来这里的老师们，今日的触景生情，让我们想起了所泽老师们的关爱与她们曾经付出的那些不易！

(孟庆华，女，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专业作家，上个世纪90年代初，随夫举家回归日本，现定居东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