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行原副行长王永利：要高度警惕美国金融战

人大重阳网讯：2024年11月15日，由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主办的“区域国别论坛之美国系列”第十五讲开讲。原中国银行副行长、执行董事，环球银行金融电信协会（SWIFT）中国首任董事王永利博士，在论坛上作了题为“透过美元看世界金融战”的公开讲座。

王永利在讲座开场对美元作为国际中心货币具有的国际影响力以及美国滥用美元霸权的现状进行了介绍，并指出对此形成的原因，能否去美元，包括打造超主权世界货币等，还需要透过美元，通过对货币，特别是信用货币的准确把握才能看清。

他强调，一国货币的国际地位，由该国的国际地位决定，只有最为强大国家的货币，其在“安全性、流动性、盈利性”综合比较上最优，才能成为国际头号国际货币。综合国力方面，美国除了经济实力，其军事、外交、对多边组织和规则的构筑和主导力，都是构成其国际地位的因素。二战后美国成为世界头号强国，美元随之成为国际中心货币。作为最强大国家货币，国际社会难以形成有效约束，就必然存在国家之间的货币战、金融战。对美国货币政策的重大调整必须高度重视积极应对。

同时，成为国际中心货币有利有弊。美元政策对世界经济金融的重大影响给予了美国政府对他国进行影响乃至打压的能力，即美元霸权。近年美元霸权的体现包括其对俄罗斯使用美元和SWIFT的限制上。另一方面，历史上美国也为了维持金本位制付出了巨大代价以至难以为继，美国也必须大量输出美元并充分开放本国金融市场，美元大规模进出产生了高管理难度，过度追求金融红利，也推动全社会经济脱实向虚，危害长远发展基础等风险和问题。

对以最强大国家主权货币作为国际中心货币存在的问题，能否构建超主权世界货币取而代之？王永利指出，非国家化、超主权化货币的探索早在上世纪就业已出现。尽管其中设想接连不断，也有一些实际推出，但最多成为一种特殊储备资产或新型数字资产，难以成为真正的流通货币并取代或颠覆国家主权货币。

目前货币已经来到了脱离具体实物的信用货币阶段。信用货币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受到由贵金属本位货币出现供应危机后，在突发冲击下被动无奈的接受。所以，人们并不认为这是货币发展的必然方向，总是想方设法回归金属本位制，或者急于为货币重新寻找锚定物。但货币本质属性是价值尺度，是流动性最强的价值通证，要求币值基本稳定、货币总量应该与可交易财富价值总额的变化相对应，在货币能够充分供应基础上保证货币币值基本稳定。黄金等任何具体实物都会因其自然储量和供应量有限，而难以跟上财富价值不断增长对货币的需求，会因货币供应不足而严重束缚交换交易与经济社会发展，所以，黄金等必然要退出货币舞台，回归其作为可交易财富的本原。货币则必须从具体实物中脱离出来，成为纯粹的价值尺度与交换媒介，货币与财富都需要得到最高等级的信用保护。当今社会，国家独立，主权成为最高信用，所以，信用货币也表现为国家主权货币或法定货币。这种格局不改变，要打造超主权货币，包括与多种主权货币结构性挂钩的SDR、Libra等，都难以成为真正的世界货币。

王永利称，脱离具体实物后的信用货币，其投放渠道或方式也发生根本改变，信贷投放成为信用货币最主要最根本的渠道或方式，由此带来了一系列货币金融的深刻变化：

一、信贷创造货币，信用货币投放可以不受基础货币或存款约束。由此破解了实物货币短缺魔咒，使货币可以充分供应。但信贷投放是以可交易财富变现价值为依据的，而财富可变现价值是人为判断的，很容易受到经济周期的影响，种种因素很容易诱导货币超出财富可变现价值过度投放，信贷资产实际出现本息收不回来的损失，也就成为真实的货币超发，超发成为信用货币管理新的挑战。

二、信贷投放可以直接记入借款人存款账户，货币表现形态更多地由现金转化为存款，货币支付更多地从现金支付转变为转账支付/记账清算，现金在货币总量与支付总额中的占比不断降低，人民币目前流通中的现金只占总量的3%多一点。

三、当信贷投放成为货币投放主渠道，且央行不面向社会主体做信贷投放时，商业银行就成为了新的货币投放主体，央行转而成为货币管理主体。因此，必须通过加强信用体系建设、健全央行体系、严控信贷过度投放、由央行加强货币投放逆周期调节、加强国际信贷投放约束和金融监管等方式，防范货币超发滥发。

信用货币带来的深刻影响在转账支付/记账清算、权益证券化交易、央行外汇储备性质定位、货币管控重心把握、数字人民币定位等方面都需要着重关注和准确把握。对货币，特别是信用货币，必须重新认识、准确把握、有效管理，推动国际货币体系深刻变革，否则，依然延用金属本位制纸币的认知与管理，会远远落后于信用货币下货币金融的快速发展，包括其全球化发展，将给世界带来巨大的风险挑战与安全威胁。

在最后的问答环节中，在场听众与王永利就美国经济走向、特朗普上任后政策走向、中国海外资产利益等问题进行了热烈、深入的交流。王永利认为，年底之前面对美国就业、通胀等经济指标趋势，以及潜在的贸易关税上调风险，人民币的汇率有一定的压力；同时特朗普第二任对于国际秩序的重塑有可能会带来对西方内外的巨大冲击、美国可能迎来高通胀，美国社会可能严重撕裂。中方应该按照自己的步伐发展，做好自己；在海外资产安全方面，海外资产配置和综合国力长期挂钩，美国对中国海外资产的冻结威胁无异于一种宣战行为，也是对自身商业信誉的自杀式措施。对美国金融战必须高度警惕，但关键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事，增强自己的综合国力与国际影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