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封面贾文龙专栏之三 | 谭静波 | 汪洋恣肆 龙游千里 ——为贾文龙从艺50年而作

2025年第1期 总第812期

汪洋恣肆 龙游千里

——为贾文龙从艺50年而作

文/谭静波

《庄子》开篇有云：“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作为一个技艺高超、激情燃烧、自如挥洒、恣肆创造的豫剧表演艺术家，贾文龙这条“鲲龙”，其志之大，亦“不知其几千里也”！在他从艺50年之际，在他的表演创造进入高度自由状态之时，以“汪洋恣肆”来概括他的表演艺术境界当不为过。

一

游走于不同类型人物之间，

恣肆张扬豫剧须生“帅派”风格

当今豫剧须生中，贾文龙无疑独领“帅派”风骚。他不仅扮相英俊，台风洒脱，且将十八般武艺练于一身。他游走于不同类型的人物之间，塑造了不同类型的“帅派”形象，在豫剧须生艺术的汪洋中，恣肆张扬“帅派”表演风格。

《愚公移山》 饰愚公

在豫剧《愚公移山》中，贾文龙融合武生的英武和须生的稳健，表现了愚公胸怀天下、百折不挠、“走出大山迎太阳”的情怀和志向。当移山遭遇地震和瘟疫，一双儿女被推上祭坛，爱妻伤痛而亡，愚公在经历炼狱般的煎熬后毅然挺立起来，再次成亲生子并带其挖山。“祖先啊祖先，你不该不顾子孙难，砍去双臂牙齿在，俺也要把太行王屋一口一口啃半边！”粗犷的念白和唱腔，粗犷的身段和舞蹈，贾文龙歌得狂放，舞得洒脱，以惊天动地之势展现出屡败屡战、锲而不舍的执着与豪迈。

《刘邦与萧何》 饰刘邦

在豫剧《刘邦与萧何》中，贾文龙饰演的刘邦拥有怀抱乾坤的政治雄才和权倾天下的君王威仪。贾文龙决心演深、演透、演出文化感，展现刘邦与萧何两位智者的心灵碰撞。他在表演中追求内在用力，以道白中的试探，唱腔中的迂回，表演中的气度，刻画人物的复杂心理，揭示人物的双重性格。“探监”一场，面对萧何的辞官归隐要求，刘邦由惊诧到黯然，再到愤怒。贾文龙将大段道白化用话剧的语音和格调，使中州韵与生活化相统一，将刘邦被深深刺痛后的复杂情感表达得字字千钧、气势夺人。刘邦见萧何怨气未消，便语重心长地倾诉。贾文龙将46句唱词处理得起伏跌宕、一波三折、九曲回肠，轻如小溪流水，重如大河奔腾，句句幽静，字字苍寒，雄浑顿挫，豪迈纵横。

二

游走于崇高与滑稽之间，

恣肆彰显“有意味”的喜剧精神

贾文龙的喜剧表演，松弛、自然、朴实、机趣，流露出一种举重若轻的幽默感。表现正面喜剧人物时，他能准确把握分寸，获得崇高与滑稽的统一；表现针砭性人物时，他又能放大尺寸，生发出强烈的讽谏、批判效果。他通过在崇高与滑稽之间的自如游走，通过创造“有意味”的形式，在豫剧喜剧的汪洋中，恣肆彰显“有意味”的喜剧精神。

《能人百不成》 饰白世成

在豫剧《能人百不成》中，贾文龙饰演的白世成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有正义感、机智幽默、历经坎坷又爱耍小聪明的青年农民。贾文龙不仅赋予他表演形式，更将这种形式转化成一种意味，从而使表演富有当代语境下的喜剧精神。开场相亲未成的白世成救下了婚姻受挫、投河自尽的巧巧。为寻巧巧开心，他学蜜蜂嗡嗡飞，走矮子步、甩汗巾，又扭又跳，又送花裙子，表现出人物的乐观、率性与风趣。当上村长后，他为找货款，以集资办糖醛厂为名号召村民集资，先是被心术不正的片长说破，又收到吴县长的支持来信。尴尬、紧张、狂喜，喜生悲，悲生喜，贾文龙将一个在失败中苦苦挣扎的农村青年企业家形象刻画得鲜活生动，达成一种笑中带泪的高级喜剧效果。

《万金油借牛》 饰万金油

贾文龙在豫剧《万金油借牛》中饰演的万金有是一个被针砭、被讽刺、充满悲剧性的喜剧人物。他为给乡亲争取养牛基金款，犯了爱向上级吹牛的老毛病，在回村路上的大段唱中，贾文龙运用悠然自如的大甩腔、大滑音，以及游移滑音的独特唱法，将人物的得意忘形表现得淋漓尽致。上级要来视察养牛成绩，万金有怕被看出破绽，决定用“全牛宴”把检查团灌迷糊。贾文龙带领全场载歌载舞，以漫画般夸张变形的动作表现醉态，造成强烈的喜剧效果。当借来的牛因传染瘟疫全都死去，万金有一下跌入深渊。贾文龙悲情的唱腔将这位作茧自缚的小官员的“苦态”表现得淋漓尽致，也辛辣地讽刺了弄虚作假、浮夸吹牛的不正之风，达到了批判现实、针砭时弊、透视人性的讽喻效果。

三

游走于内敛与激情之间，

恣肆抒写熠熠生辉的公仆赞歌

对一位功力深厚的须生演员来说，专演现代戏是一种牺牲，也是一种挑战。贾文龙以真诚朴实的心态，蓬勃旺盛的创造力，游走于内敛与激情之间，塑造了一个个为民奉献的清官、好官，在豫剧现代戏的汪洋中，恣肆抒写熠熠生辉的公仆赞歌。

“金秋放歌”贾文龙从艺50周年演唱会

贾文龙善于以声情驾驭唱腔，善于生发一种触动人心的“内敛型激情”。在一系列“公仆戏”中，面对主人公丰富厚重的情感世界，他在情感体验的基础上对唱段进行运筹和经营，把控好吞吐声化的节奏和远近的铺垫，让百味的情感在蜿蜒的旋律中集蓄、延宕、碰撞、爆发，激荡出多姿多彩之美，升华出撼人心魄之崇高，从而使豫剧现代戏的唱腔更加内蕴深厚，并具有了独立的审美价值。

《焦裕禄》饰焦裕禄

在豫剧《焦裕禄》中，焦裕禄赶到车站送别逃荒的乡亲：“我这里对大家说一声对不起，这一声对不起说不尽我心中的愧疚和焦急……”贾文龙将唱腔的字头字尾咬得格外清晰真切，让人瞬间感觉到一种浸着爱、含着愧的焦虑情感。“风雪天乡亲们本应该在家团聚，现在却让大家背井离乡受委屈……”缓慢的旋律唱得委婉悲泣，字字句句透着绵绵的哀痛。“盼你们平安出平安回无病无疾……咱不靠天不靠地，靠我们自己救自己。”旋律由哀婉转向热切、舒展、明亮，内蕴的激情涌动、凝聚，点点泪花在风雪中晶莹闪烁，股股热流带给人温暖、鼓舞和希望。

《村官李天成》饰李天成

豫剧《村官李天成》中的“吃亏歌”，基调欢快、爽朗、率性、热烈。“当干部就应该能吃亏，能吃亏自然就少是非。当干部就应该肯吃亏，肯吃亏自然就有权威……”贾文龙将每一个腔弯都唱得舒展明快、自如流畅，展现了主人公内心的轻松与坦然。“能吃亏常吃亏不怕吃亏，莫计较多少赚与赔……常吃亏多吃亏一直吃亏，在人前你才能吐气扬眉”，贾文龙不仅拖腔有力，而且尾音时时上扬，显示出主人公坚守原则、严于律己的自豪与自信。末句“吃亏吃亏能吃亏，吃得人格闪光辉”的节奏突然加快，再以激扬高昂的唱法豪迈收煞，将主人公坦荡的人格、无私的胸襟淋漓展现。

《焦裕禄》饰焦裕禄

豫剧《焦裕禄》中“百姓歌”的基调则更加深沉庄重。“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老百姓是千万条树根把大树撑”；“莫以为百姓善良好欺哄，欺百姓如欺父母天理难容！”贾文龙将万千感慨唱得激昂而大气，将深沉教诲唱得低沉而庄重，让人不得不沉思，不得不警醒。唱道“心中想着老百姓，老百姓才能与你同心同德同船行，共担风雨把船撑”，贾文龙的拖腔平稳、悠扬、绵长，映射出一种宽广的胸襟，一种巍峨的气象，给人以美好的期待与遐想。

四

游走于唱念做打的形式之间，

恣肆创造传神写意的表演境界

形象化、技术化地展现角色内心活动是戏曲表演的重点和难点，也是演员想象力和创造力的试金石。贾文龙游走于唱念做打的形式之间，不断开掘自由的“写意”和浪漫的“传神”， 在戏曲表演的汪洋中，恣肆创造传神写意的表演境界。

《焦裕禄》饰焦裕禄

在豫剧《村官李天成》中，面对老根爷手中充满辛酸的拉车绊绳，李天成的心颤抖了，倔强的他也要品尝拉车爬坡的艰辛与酸楚。“为乡亲谋福利我要爬爬这万丈陡坡！”随着紧迫的锣鼓点，李天成拉车的脚步越发艰难，越发急迫，陡然间一个360度的大磨转，再接一个大跐滑步，转入单跪蹉步、双跪蹉步，起飞叉、跌叉，当推车转向后再挺起前行，左右急闪后再起吊毛……贾文龙这一系列密集的程式动作和强烈的戏曲节奏展现了人物在反复挫折中的坚韧不拔，具有强大的精神象征性与感召力。

《重渡沟》饰马海明

在豫剧《重渡沟》中，乡长马海明在开发重渡沟为乡亲争利益的关键时刻遭受重大挫折。面对被茫茫白雪覆盖的重渡沟，他身心极度疲惫，精神几近崩溃，倒卧雪地，仰天悲呼：“我悲我怨我恼我怒……这一闷棍打得我痛彻骨！” 在悲愤长啸的“咏叹调”中，他以翻抖磕、跳转跪、磋跪、滚“乌龙绞柱”等程式动作倾泻心头百般愤怨。“我问溪水，我问瀑布，我问大山，我问翠竹……”贾文龙将传统程式中的水袖技巧化用在风衣上，使“水袖舞”化为“风衣舞”，意象化地传达人物内心深处的期许与呼号。最后，随着竹子在狂风中抖落积雪、昂扬挺立，主人公终于在重重困境中奋然崛起，完成了精神的蜕变与重生。

《大河安澜》饰大堤

在豫剧《大河安澜》中，贾文龙的表演更有了程式技术与舞台科技的“新综合”。主人公大堤在小浪底冲沙实验时不慎落水，为展现大堤在黄河水的漩涡中与恶劣自然环境的搏斗，贾文龙运用扫堂、飞跪、旋子、压身、翻身等程式技巧，加上浪潮澎湃的动态视频紧密结合，营造出一个流动且具有诗化意蕴的舞台时空，使观众在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产生新的审美震撼。

（作者系河南省文化艺术研究院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