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安之处即吾乡--读《远离故乡的地方》 ■作者：王祖友（中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445期

【作者 王祖友】教授，博导（兼）。出生于安徽省马鞍山市和县。 广西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文学硕士；美国耶鲁大学美国学东亚学者研究生班毕业；厦门大学外文学院文学博士。曾在Chatham University和University of Pittsburgh访学一年。
（原）泰州学院外国语学院院长，主要研究领域是美国文学和文学翻译。出版著作17部，曾在《外国文学》等学术刊物上发表过论文88篇，其中，核心期刊论文22篇。翻译作品若干， 发表《美国文学研究新方向》（《当代外国文学》2007年第四期(CSSCI)，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外国文学研究》全文转载)。发表《新媒体技术条件下的自动化、自主性与自动现代性（《国外理论动态》2011年第9期(CSSCI)），中国人民大学书报资料中心《文化研究》全文转载)。主编、参编教材7部。完成科研项目7项。

《远离故乡的地方》（2024年）是华侨作家董晶中短篇小说集：全集共13个关于爱的故事，除了三四个讲叙军旅生活的故事外，大多是以海外华人为主的爱情故事。读罢全书，感觉最明显的是，《远离故乡的地方》充满亲情、友情、爱情、乡情、爱国情的绵绵情意，读来心生温暖，对人间情谊和心灵家园充满温馨记忆和想象。

在“远离故乡的地方”爱情即使产生于“绿皮火车上的相遇”对于相爱的人也是生命中的养料和水。对于女人，他“那淡淡忧郁的眼光，像一个深深的吸盘，将她的心吸过去了，甚至整个人都吸进去。”他的声音“就像从寂静的旷野里吹过来的柔和的风，”对于男人，“她就像一股清泉注入了他荒凉的心田，此刻他的心中已经芳草青青”（董晶：《远离故乡的地方》；以下引文除非另有说明，均引自该书。）。相爱的人分离也是甜蜜的，如同《远离故乡的地方》（题名短篇）中所言：“即使飘泊在他乡的日子里，并不孤独寂寞，”甚至“也是幸福的”“思念成了我心中的一块净土”。广仁在给黛娅写信，“写着写着，就仿佛看见黛娅就在他的面前”，两情如是，距离似乎已经消失。“邂逅是上天的恩赐、人世间的缘分”。在家庭中，老王失业，“愁闷的喘不过气来”。懂事的儿子，为缓解经济压力，决定先去上社区学院而不是哈佛大学。“儿子的话让她【老王妻子】的胸口突然打开一道缝隙，微弱的光亮照了进来，一股新鲜的气流弥散开来”。后来，老友帮助下，老王找到一份修理退货电器的工作，妻子玉萍也找到一个牙医助理的职位，他们让儿子放心地去哈佛读书，全家人都最终了结了“心事”，“老两口心事四目相对，一切尽在不言中”。唱出可以称为“爱的奉献”的家庭小合唱。

当然，“这个世界每天都上演着悲欢离合的故事”“我”朋友丽莎“拿朋友的丈夫当战利品，把朋友当牺牲品”，破坏了“我”的家庭，后来，“我”和前夫斯特朗又破镜重圆，“我们的手握得更紧了，迎着夕阳，缓缓地向前方走去”——走向“心归处”。

在《远离故乡的地方》（题名短篇）里，“我”和顾婷婷“他乡遇故知——我们从校友变成了朋友”。“我”理解顾婷婷和白人老教授的同床异梦，在和林航（暗恋顾婷婷的婚姻不幸者）交谈中，“我既同情他和顾婷婷的爱情，也对他们双方的配偶有一份恻隐之心”因为“重要的是和相爱的人在一起，不论身处何处都是幸福的！生活之所以美好，只因为有你所爱的、美好的人啊！”。

20世纪中叶英语世界最重要的马克思主义文化批评家雷蒙·威廉斯（Raymond Henry Williams，1921年—1988年）认为，文化是对一种特定生活方式的描述，而作为“人类经验的一部分”的文学是对这种特定生活方式最好的呈现媒介（Williams）。在中国文化中，文学不仅具有“美教化，移风俗”的作用，还具有传承历史、文化和民族精神的作用。文学阅读是不仅仅是个人事件，而是发生在人与人之间的空间中的事情。可以说，阅读文学也是阅读世界。《远离故乡的地方》通过职场霸凌（《康乃馨与百合花》）、“穿越死亡恐怖”（《伴着爱穿越恐怖阴影》）、朋友破坏家庭（《人在天涯》）等故事，具象地展现“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使书本阅读者理性地认识到：“人们都期待着幸福的乐园，可是生活的前方，有可能就是意想不到的失乐园”，“生活有时就是这样变幻莫测，此时还在世外桃源，稍一不慎便有可能跌入万丈深渊”。如何阅读世界？如何应对“生活世界”的不测？简单一句话，就是：“咱们过好每一天吧”。首先，“关键是你要做一个有理想，有同情心，善良、乐于助人的人”其次，“生活在期待中往前推动者”，“一个人在生活中有所期待，是美好的；有人每天惦记着自己，是幸福的”。“一切将来的日子都有希望，希望使生命的年轮——五彩缤纷”。最后，要拒绝骚扰，“骚扰，绝不仅是性骚扰，一切不受欢迎的语言和行为，统统属于骚扰的范畴”；拥抱自然，“大自然的美、花的芳香是这样神奇地舒缓着人心中的压力”。

诚如著名评论家彭程在评论董晶女士的短篇小说《疫情下的恋曲》时所阐述的：它【《疫情下的恋曲》】正面描绘了一个疫情背景之下的爱情故事。虽然它撷取的只是一对小人物的悲欢遭际，在海水一样汪洋无际的疫情灾难中，它仿佛只是一朵小小的浪花，但却集中表达了爱和与死亡这一个永恒的文学主题。它形象地表明，爱情，不但是人间最为美好的感情，更是黑暗中的一缕阳光，是抵抗苦难、困境甚至死亡的一股强大的力量。（彭程，用爱来抵抗死亡－－读短篇小说《疫情下的恋曲》）。

《远离故乡的地方》遵循的也是这样的“以小见大”的文学创作原则，其中《实验室的风波》这篇短篇小说可以视为一个典型案例。《实验室的风波》里的故事发生在主人公王小娅工作的一家著名的生物制药公司，“这个闻名遐迩的大公司，也是美国社会的一个缩影。”王小娅体会到，“医院这个治病求人的地方它的职场竟是如此‘污浊的一滩浑水’”，“在世界上九个国家的人聚集在一起的小小‘联合国’里，要让五星红旗坚挺地立住，并舒展自如地飘扬起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其中的人物发出感慨——“我们在美国的护理界一路走过来，历经磨难，现在终于站住了脚，真如死里复生！”“为中国护士干杯！”。

董晶女士植根生活沃土，把握时代脉搏，正如江少川先生所论，“将自己的生活体验艺术地转化为一种想象的场域，从日常生活的微澜细节中展现丰沛人生之意义，揭示人物的个性，挖掘人性的深度”。”加拿大文学理论家诺思洛普·弗莱(Northrop Frye, 1912年-1991年)在《培养想象》（The Educated Imagination）中指出：“文学、音乐和艺术则从我们构建的世界开始，而不是我们看到的世界。它始于想象力，然后向普通经验发展；也就是说，它试图使自己尽可能地令人信服和可识别。科学从我们世界的本来面目开始；文学和艺术则从我们希望拥有的世界开始”（Frye）。“艺术描述的就是外部世界在艺术家意识中的样子，在艺术品中，艺术家所描述的现象就是本质。正如在《远离故乡的地方》中，董晶融合生命、情感、想象，深涵对故土的情思，对精神家园的追求，涉及“人类关爱”。我们看不见“爱”的本质，但通过作者笔下的“现象”描述却能真正切切体会到了深藏于生命深处的爱的力量。伽达默尔的《真理与方法》正是从这个意义解释艺术作品和审美体验的。“这个世界之所以神秘莫测，除了大自然的变化，就是人类社会的变化，面对前两者的变化所引发的每个个体的思想感情活动，导致了人的精神世界的变幻无穷，幸福、喜悦、痛苦、绝望……就存在于不同人的心里”。读《远离故乡的地方》如环游四方，走过一个个名不见经传的风景各异的山岭溪涧，领略了文学空间的美轮美奂景色，令人心旷神怡、精神振奋，如发现人间的伊甸园。《远离故乡的地方》写尽了爱的力量，那是一种深藏于生命深处并超越生命的力量！“爱情一旦爆发，它会迅速升温，甚至堪比心灵的火山爆发”。我们看不见外部世界的实际样子（本质），但我们却能清清楚楚地知道外部世界在我们意识中显现的样子（现象）。这是现象学的一个基本观点。在“远离故乡的地方”，作者心中有一座以爱为阳光、理解为雨露的人间花园，如何保证花园永远春光明媚、鲜花绽放是小说文学空间构建的目标。王小娅喜欢尔湾，“不是因为这座城市的富足与显赫，而是它的恬静与优雅。更重要的是尔湾非常安全……不但安全而且风景秀丽，……让她发自内心喜欢”。这样的美好环境让她“有个好心情”，以致“踌躇满志，渴望为公司做贡献”。虽然工作中遇到的种种歧视和不公，让她意识到，“一切都是为了维护公司资本家的利益”，“她的心犹如远处的海涛，无法平静”，她“决定反击”之后，最终体会到“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在在心中升起……感悟到一个开拓者的胸襟应该像太平洋一样宽广，具有大海的气魄，才能坦然面对一个又一个的挑战！”

这是现代社会中一个积极向上、负重前行的开拓者、革新者的形象，给读者以极大的温暖和慰藉，对于在远离故乡的地方奋斗者们也是极大的鞭策和鼓励。其他各类男女形象也都“闪耀着生命所能爆发的能量”，“呈现出……新生命、新灵魂，形成一种照亮人类心灵内海的精神光亮”。 

引用文献 

Frye,N.The Educated Imagination [M]. Blooming, IN: Indianna UP, 1964）

Williams,Raymond. The Analysis of Culture[A]. In J. Storey(ed.). Cultural theory and Popular Culture: A Reader (second edition). Athens: 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 1998. 44-48.

[美]董晶.《远离故乡的地方》.北京：中国华侨出版社,2024.

【董晶 简介】医学硕士。文学作品发表于国内《人民文学》《芳草》《文学时代》《香港文学》《广西文学》《百花洲》《红豆》《陕西文学》，香港《文综》《人民日报海外版》《世界日报》《侨报》，洛杉矶《中国日报》等。小说、散文入选十几部文选和文集。长篇小说《七瓣丁香》2015年由上海远东出版社出版。短篇小说集《远离故乡的地方》2024年9月由中国华侨出版社出版。在网络和报纸发表诗歌。曾获小说散文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