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忽的命运 --《云一样的男人》解析 ■作者：刘菲（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391期

【作者 刘菲】上海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在校园刋物发表诗歌散文，著名校园诗刊《夏雨𡷊》创刊編委之一。在《上海文学》发表散文随笔等。作品被多次收入校友会、知青文集、笔会疫情文集。自选集《少年山阴路》由美国南方出版社出版。居住美国华盛顿州。美国西北华文笔会会员、编辑；美国中文作家协会会员，北德州文友会会员。

初读秋生的新作《云一样的男人》，被精美的语言所打动，为男主人公道明在情感生活中优柔寡断，挑三拣四，最后不幸而终的命运而扼腕。再次细读作品，看到小说段落分开，每一个细节与情节反转穿插其间，变化突兀却自然表现出来，读来跌宕起伏、赏心悦目。

我感觉到道明自己也是个受害者。命运捉弄人引发出悲哀下场，他自己终逃不出这结局。一方面，不由为自己的新发现激动不已；另方面，为秋生巧妙的设计布局，结构浑然天成;语言上的精细优美而拍案叫绝。

小说中女性人物有好几个，每一个秋生都给予了不同的个性，形象鲜明，活跃纸上。在男主年轻时候，遇到过芊芊，蕾缦和子舒。芊芊是他最心仪的，他们的相遇由大片粉色的风铃木开花为背景，“轻盈如云的团状花朵层层交叠”。女孩长发飘飘，小巧精致的脸庞，在满径落花中垂目慢行。

与如此美好的芊芊相对应的，是性格狂野，有着无穷精力的蕾缦。她如阳光般灼热，四处游荡吸引男孩。和粘住不放，娇小哀怨，笑容谦卑得令人难过的子舒，大不相同。与蕾缦的交往，是＂穿过暴风圈，迎来风平浪静＂，想带去见父母又不果，最终男主道明以＂崩塌＂了结。

对于子舒。男主始终在是爱，还是感动、感激之间徘徊。秋生笔下的子舒，为男友可以鞠躬尽瘁，死而无憾，很有典型性的一个女子。贤妻良母型，认真刚硬，有专注的眼神和紧绷的面孔，怎会被男主当作恋爱对象？无果而终。

而芊芊，可以让道明心跳加速，对她夜思日念。道明要出国时，会顾念到芊芊年轻，不能搅扰她大学的学业，让她孤独等待多年。于是他毅然出走。这分明就是爱情的无私，他为芊芊着想用理性克制着自己。道明在出国多年后，或许是不甘平凡婚姻，又或许是对自己的怜惜，在国外为逃避子舒的“粘”，又逃回中国台湾。再度遇上芊芊，时发现她的身影从未在自己心里消失。

整篇小说中女主角们的出场顺序也是很有特色。以芊芊先行：斑马线上，一阵风从对街斜吹，身影出现在带着欧洲氛围的煤气灯下……悲情不足，浪漫有加！由男主人公心的悸动，然后倒叙，突显芊芊的重要地位，却又欲擒故纵般打住！惜字如金哦！

这个开头，芊芊的出场，像雾像雨又像风一般，便于阐述道明严重的病情，以带出蕾缦和子舒两条交错曲折恋爱线。之后三者关系时隐时现，忽平行呈现忽交错曲折，表现了可遇而不可求。他爱的追不上，他不爱的死命粘着。这又是一层命运捉弄人的悲哀，也是我们日常生活，人生中常见的现象。由此，芊芊成了整个故事的主旋律，或许是道明自己，如梦般的短暂而遥远的邂逅与交往？或者，芊芊根本就是一个象征？是道明对美好爱情追求终生、根深蒂固的念想？一直到男主人公生命的尽头，他的潜意识里仍然自责自问，试图找到命运的终极答案。

每个女性人物的出场，秋生是花了心思，用功夫加以铺垫的。她们要么是性格对比迥异，如蕾缦和子舒；要么是失去蕾缦后子舒的过分体贴，夹杂着再度遇见芊芊的缱绻。这种心态真的只有用古典交响乐来表述，真像古人所云：剪不断，理还乱。上段与下段的铺垫，转折，衔接，呼应都恰到好处，充分为道明的茫然心态服务。有必要着重谈一下A女。在断开蕾缦，摆脱子舒的缠绕后，道明怜惜芊芊，克制自己而毅然离乡远行，是多么彷徨孤独！对命运的不甘，前路茫茫，等待新恋情的代入。A女似一根救命绳，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把深陷泥沼困境中的道明拉了出来。他们有相仿年纪、同乡之情，又是照顾有加，剪发梳发之间自然生情。“在那孤寂无边的异乡，一直想在海中浮沉的他，忽然像抓到了一根浮木。他紧紧抓着，不愿放手。”这一段是男主人公心理的真实写照。他对A动了感情，从同情她这个弱者的爱恋和正义之感，变成了义愤填膺。尽管是异乡孤独寂寞的结果，有各种各样的合理性，在火即将燃起不可收拾之际，道明意识到了面前的深渊。发乎情，止于礼，最终道德的理性与力量占了主导位置。     

当女性人物表现得淋漓尽致，就是道明到了穷途陌路之时。像多数人的人生一样，走着走着就散了；走着走着就不知和谁结了婚。一次婚姻足以赔上一生。道明对爱的憧憬，和婚姻的无奈，婚后的遭遇与不幸福，并不只属他个人经历。天下多少男女都是一样，“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而道明，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作品中对道明的同情与怜悯是明显的。在每一次遇到芊芊，那被挑起的希望，总是在秋生笔下合理的虚构细节里，一次次落空。再遇芊芊的两次约会，把读者的心思吊在充满希望的空中，又砰地重重砸下。爱恋竟然又是无望！这不就是造化捉弄人？道明被再一次逼到情感的荒原。芊芊的美好是男主不苟且滥待生命，追求真正爱情的象征。

男主最后与芊芊约会的场景，是那蒜香紫藤花架下的重逢开始。那花儿的生命短暂只有数天之久，但仍然执著开放，再次暗示了这爱情的短暂，会瞬间消逝。道明满怀着希望，竟然发现芊芊和蕾缦走得很近！她对蕾缦和道明的过往了解得一清二楚！这个残酷的情节，给道明一记最后的打击。“他以为绕了半天与芊芊的相遇，是上天的安排，原来他与芊芊竟是地球与哈雷彗星的相遇，不过是偶尔的交际，不停的错过。”希望再次崩溃，唯有苦涩满盈。

最后，心里结满了伤疤的道明，结识了嘴边两粒小梨涡的丽敏。清纯的“洋娃娃”，和沧桑的道明，“也许”是个好选择。这个“也许”，又埋下了伏笔；这个“也许”，呼应了上文许许多多的错过与失败。道明像我们所有的人一样宠爱配偶，宠爱儿子，辛苦上班挣钱。可是婚姻已经没有了生气。道明无奈地把一个活日子给过死了。

最末的两段，秋生没有让小说失去活力。她让濒死的道明意识流动，让他看见自己的躯壳在命运摆弄下无能为力。妙处在于开头和结尾都在生命终点的病房，而小说全部的展开在中间，有主线与辅线，是美妙蹉跎错综复杂、不断错过的人生。道明回顾审视了自己的一生，在回忆和爱的忏悔之中，剩下的只有劳累和负罪感。回首茫茫，如云一般飘浮，辞去人生重担，输给命运捉弄，最后告别爱过的人们。

留给读者的，是无尽的唏嘘和感叹。                                                                                                 、

【楊秋生】祖籍河南，中国台灣高雄師範大學國文研究所畢業，曾任教於大學。現居美國加州矽谷，為海外華文女作協創會會員，並曾任北加州作家協會會長，現任美國西北華文筆會顧問。出版有兒童書，小說《摺紙鶴的女孩》、《致女作家的十封信》、《生死戀》。小說曾改編為電視電影，並列於巡回文藝營書單目，《22號公車》曾獲得文苑文學獎小說組佳作獎。散文著有《心中有愛》、《相思也好》、《永不磨滅的愛》，曾獲海外華文著述獎及文學著述首獎，論文《試論融融「茉莉花酒吧」創作技巧與魅力》獲海外華文論文著述佳作，另譯有《神的名字》一書，列為各大學宗教系參考書目。興趣廣泛，並涉獵園藝、美食及國畫。

（附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