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歌的行板

文字是生命里的另一个自己，遇见即是一种欢喜。人生海海，四季轮回。一路走来，与本人一道“茁壮成长”的吴伟平诗集《到有诗的地方看海》，如同如歌的行板，其朴实而动人的文字韵律，予人慰藉，引人沉思。

贯穿这部作品的成熟睿智、通达洒脱，以及字里行间的闲庭信步、怡然自得，将作者对人生、对世界、对周遭的通透参悟体现得淋漓尽致。近六十年的生涯，作者从学生到教师、从基层干部到行政工作管理者，丰富的人生阅历和人生体验，使其文章如河蚌里的珍珠，晶莹剔透，闪耀着生活磨砺后的光泽。

人生阅历多的人，写的文章最耐看，饱满度也最好。这本诗集正是如此。它或回忆成长，抒发对亲情的万千思绪；或抒写鹭岛，回顾基层干事创业的火热岁月；或雪泥鸿爪，将教育、人生、创作的感悟融为一体，与流逝的时光对话，与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对饮，如同行板意犹未尽的音符，余音绕梁，引人深思。

说真话，说自己想说的话，是作者最突出也是最值得赞赏的行文方式。当一些创作者习惯于把真实掩藏，作者始终坚守着最真实最朴素的写作理念。正如作者自序《诗歌，是生活的回音》中所言：“行走在生活的归途，跫音哒哒，发掘、组成、解放，洞察、勾连、贯通，方觉诗歌用语言与思维联结心灵，连接时空，永远有着新鲜的质感。”而我以为，这“新鲜的质感”，最核心的要义便是真善美，摆在首位的、最珍贵的乃是真——日常生活的里里外外，生活中的琐事杂事，作者都能真实地细细品味，有所感悟，并诉诸笔端，在细微之处显示出独特的人生见解：重回闽南故乡，怀念烈士祖父，作者说：“能飞的，不会只有子弹/正如会痛，是越不过/窗门的那一颗弹孔/上穷碧落两茫茫/极目山川亦沧桑/远处招展/是枪林弹雨洗礼的风采/如时光穿堂而过，清明君临/今日，在烈士陵前/以君子兰的名义草拟疾书/我多想借你一只千疮的眼/诵读那久违的墓志铭”（《窗门，那一只千疮的眼》）——这是“你是岁月长河/星火燃起的天空/我是仰望者，就把你唱成歌”的深情赞颂，亦是“如果说你曾苦过我的甜/我愿活成你的愿/愿不枉啊，愿勇往啊/这盛世每一天”的慨当以慷。

回忆恢复高考后到福建师范大学求学的场景，农家出身、通过奋斗终于“跳入龙门”的作者说：“我不相信天是黑的江湖闯荡/我不相信善无善报秉烛画像/我不相信山穷不会峰回路转”（《我多想再听一堂》）——这是作者多年来选择坚守自己理想信念的动力。他用内心的纯净表露其价值取向，对世事沧桑的感叹和社会人生的感悟使其文字散发着瑰丽、雄浑而又灵动的气息，是声情并茂的散文诗，也是优美深情的咏叹调。

缅怀已离开多年的慈父，作者通过白描“为了顾三顿，你透早就出门/一年收成，压扎着厚厚的纤绳/你习惯高抬双手，习惯/一丝肉，给一篮子咸菜热锅”的劳动场景，真实再现最平凡也最伟大的劳动人民的可爱，又以“我生命的年轮千回百转/枯井里的天空没有色彩/你眼里的云朵/是我层林尽染的乡愁/那，最为纯洁的一抹”（《放下此后，你不再衰老》）抒写了人世间最深沉如山的父爱，令人不禁恍然——当今，人工智能时代到来，人和机器人之间的区别又是什么呢？我们是带着爱生活在社会，只要推己及人，无论科学如何进步，人类共同的主题——爱，只会更加坚不可破。

重温如火红凤凰花开的干事创业岁月，无论是对话学生“亚热带的孩子总是有爱要表达/眼前，凤凰花虔诚地向着夏/五月的海风，吹在我的脸上/想起，这个日子要礼佛大海/选哪一句，都得有普希金的气概”（《到有诗的地方看海》），还是教育帮助干部“何曾不想能再拥怀/然而咫尺天涯槛内门外”（《山寺桃花》）；无论是在基层教育部门工作时“三尺讲台下如梭的经纬/不忍惊扰不忍惊扰压在心底的/近乡情怯的雁字回眸”（《话别白鹭》），还是来到省城以自己独有的方式诠释“十年树人百年树己/一次次负笈的行囊/消失在云端径斜/不变的是你，稔熟的平方/次第花开在塞上人家”（《次第花开》）……作者深耕教育领域，把所思所想所行用最朴实的文字转化为最真实而感人的道理——“教育说大很大，大到国之大计；说小很小，铁肩担道义。只要眼中有光，心中就有爱”。

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在忙碌工作之余，作者没有囿于人情交际与觥筹交错，在每一个宁静午后或夜阑俱寂时分，他深居简出笔耕不辍，读书饮茶静品文字，听凭心间的旋律静静流淌，流过生命中所有的磕绊与创伤，续断中成珠成宝。我深以为，这样的文字不只是如歌的行板，更是一种独特的救赎，对作者自身如此，对广大读者亦复如是。

□林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