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一罐水泡杏仁

一罐水泡杏仁

作者 闫占廷

餐桌上放着一罐水泡杏仁，每次吃饭我总要品尝几瓣杏仁。那涩涩的味道，直抵最柔软的心底，触动着敏感的神经。就在婆娑的泪光中，我好像看到岳父饱经沧桑的面容。

这罐水泡杏仁是岳父送给我的，他说你的血压高，杏仁是治疗高血压的一个偏方，可以试一试。我把盛满杏仁的罐子接过来，透过玻璃看见那杏仁一瓣挤着一瓣，每一瓣皆剥了外衣，晶莹剔透，洁白如玉。岳母说，这些杏仁是你叔特意给你准备的，用水煮熟，然后一个一个剥皮，忙活了两个上午。听到这里，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我的父亲去世很早，在我童年的记忆里，他是一个十分威严的形象，他带给我的感觉，除了陌生就是恐惧。后来，我和母亲相依为命，生活十分艰难。当看到同学的父亲为他遮风挡雨，我心里便戚戚然。或许受到这个原因的影响，我不知不觉间成长了，学习上格外勤奋。

师范学校毕业后，就顺其自然地进了乡村学校，成了一名人民教师。身份的改变，从农民“升格”到干部，意味着命运也发生了转变，这对于我这个农家弟子来说，意义非同一般。但一贫如洗的家境，让我在相亲路上处处碰壁。虽说“穷没根，富没苗”，但谁家父母肯把女儿送到“穷坑”里受苦？

我和爱人是经人介绍认识的，媒人是我的授业老师，也是她的隔壁邻居。我老师说，我不图吃红鲤鱼，只是牵线搭个桥，成不成看你们的缘分了。我和爱人见了一面，谈了谈双方的情况，彼此留下了美好的印像。很快，就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这个时候，岳父出场了。略显瘦弱的岳父说，我得到你家去“相一相”，我闺女一旦嫁过去，居住在哪儿啊？婆婆清凉不？岳父本着对女儿的一片爱心，自己骑车来到我破烂的家。虽然刚刚盖起三间瓦房，但和邻居的高楼大厦相比，确实相形见绌。厨房还没有来得及搭建，家里显得十分寒酸。岳父默默地看后，夜里和女儿屈膝长谈，最终还是没有拗过女儿的意愿。

我和爱人结婚后，常常去探望两位老人家。遇到农忙时节，也要扑到田里帮忙干活。岳父在田里，是一把侍弄庄稼的好手。割麦子、种花生，干活特别细致，不落下一根麦穗，不能露出一粒花生。不管是谁马虎大意，他就会劈头盖脸训起来。我虽然小心翼翼，有时候忙中出错，但岳父好像没有看到，一句重话也没有说过。

岳父酒量不大，却喜欢喝点白酒。喝过酒后，他谈兴大发，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全都抖露出来。我每次陪爱人回娘家，总要陪他喝酒，先端三杯，再碰几杯，一会儿岳父就开始醉醺醺的样子，谈古论今，兴致勃勃。只要他老人家高兴，我就扮演一个坦率的酒友、忠实的听众。我觉得这个时候，涌上心头的是一种陌生的情感，那就是暖暖的父爱。我沉迷其中，顿感说不出的幸福。

可惜，这样美好的时光很快就被打破了。单位组织一次体检，检查结果显示我的血压高达200毫米。医生一脸严肃的告诫我，你是高危对象，脑血管随时都会爆裂，要危及生命的。每天按时服药是必须的，还要戒烟戒酒。我只好谨遵医嘱，烟不吸，酒不喝了，晚上朋友的宴席一一婉拒了。

春节后，去岳父家走亲戚，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无酒不成席，岳父把他珍藏多年的老酒拿出来，要与在座的畅饮一番。我只好挂出“免战牌”，理由是为了身体健康。我看到岳父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但他自始至终没有劝我喝一杯酒。没了酒的媒介，酒席上好像少了一份融合。

万万没有想到，过了几日，岳父不辞辛苦送来一罐满满的水泡杏仁。原来那次吃饭得知我患上了高血压后，他四处打听治疗高血压的偏方。听人说吃了净杏仁，有很好的疗效。他就去集市上买来杏仁，用沸水浸泡，然后一一去皮装在水罐里，真是煞费苦心。

光洁的杏仁一瓣一瓣的，我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着。杏仁的涩味袭来，在口舌间瞬间消散。而后弥漫心肺里的，却是一股浓郁的芬芳。我知道，这是默默来自岳父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