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懂证实 学会舍弃

◆郭乐菱（女儿） 郭瑞炜（父亲）

有个故事叫“郭巨埋儿”。说汉代有个叫郭巨的，原先家里经济条件还可以，等他父亲去世后，他把家产分成两份，给了自己的俩弟弟；自己独自供养母亲，而且他对母亲很孝顺。后来，他家经济状况越来越差，妻子又生了个男孩——郭巨母亲疼孙子、自己舍不得吃饭，总把仅有吃的留给孙子。郭巨为这深感不安，觉得养这孩子会影响供养老母亲，就和妻子商议：“儿子可以再有，母亲死了不能复活，不如埋了儿子，省些粮食供养母亲。”正当他们挖坑时，从地下挖出一坛黄金，上面写：“天赐孝子郭巨，官不得取，民不得夺。”于是，他们拿黄金继续孝敬母亲并得以养活儿子，从此过上了好日子，孝顺美名传遍天下。

咱暂且不论这故事本身真与假。你不觉得这事儿不合常识吗？

父母爱自己的孩子，表面看是情感问题，也是人这物种得以延续的最基本前提之一。你我都知道：人类和其他动物最大的不同，就是人类有个漫长的哺育期，六岁前的孩子，没独立求生能力，必须靠父母家人养育才能活下去。再看大多数哺乳动物，小牛小马小羊，生下来就会跑会跳，依赖父母的时间就非常短。所以，人类遗传基因里预设有“对孩子强烈责任心”。否则，人这物种早灭绝了。像郭巨这般亲手活埋孩子，太违背“人”的物种本能了。细品，活埋自家孩子挖坑时居然挖到金子，并解释为这是坚持孝的福报。

“郭巨埋儿”一定是瞎编的吗？也不一定。

一方面，参看《后汉书·职官志》能知道，汉代官员薪水一半是发现金，另一半是以谷物支付的（即“半钱半谷”）。书里记了九个不同等级官员应得的现金与谷物的数量。大名鼎鼎的汉“五铢钱”是铜钱，是我国钱币史上使用时间最长的货币，那时“金子”不是流通货币。另一方面，古代中国没避孕措施，怀孕了，孩子只能生下来，但如果因种种条件无法养活孩子，也只能亲手抛弃或杀死了。针对此还有一个专有名词“生儿不举”：生下孩子后又亲手杀死。从秦汉到隋唐的史料中大量出现，可谓史不绝书呢，颇有“吃人的社会”之意。

“郭巨埋儿”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理解吗？比如从税收的角度思辨一下。要知道，现代史学研究表明：汉代人头税占老百姓纳税负担九成以上啊。

西方也有一个牺牲自己儿子的故事。

上帝为考验亚伯拉罕，叫他杀了独生子以撒作燔祭献给上帝。正当亚伯拉罕拿刀杀儿子时，有个天使加以阻止，说：“现在我知道你是敬畏上帝的了，前面林子里有一只羊，你可用它来‘祭献’上帝。”于是，亚伯拉罕便把小树林中的那只山羊抓来杀了，代替他的儿子献给燔祭。这就是“燔祭以撒”的宗教历史故事。燔祭以撒的故事影响广泛，犹太教《托拉》、基督教《圣经》、伊斯兰教《古兰经》中对此记载相同。亚伯拉罕和以撒都是虔信的象征——为信仰牺牲生命。

传说中郭巨、亚伯拉罕杀自己的儿子，都是为某种追求。这价值观是否畸形？在今天的你我看来是匪夷所思的、是无法理解和接受的。后世之所以传颂他们，前者是要孝敬父母、赡养老人，后者是听从上帝证实自己的信心和顺服。

诚如鲁迅先生在《二十四孝图》与《后记》中评论所言“似乎也明白天下未必有这样的巧事”，一样的故事传说，一样的父亲杀子，一样的生命取舍，一样的为了追求，诸多相同的背后还有什么差别？其中相通之外有什么迥异的东西？社会认同的到底一样不一样？

我们一代又一代讲述这样的故事，显然不是要简单机械模仿，而应侧重唤醒我们内心深处某种东西——不是去杀孩子，而是舍弃某种自己当下珍视的短时的，努力获取更高更大更值得追求更为长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