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电影《野鸭洲》拍摄花絮

这次回到阔别六年多的祖国，回到了我的故乡——湖南长沙，见到了曾经的领导和同事们。让我没想到的是，唐钟碧大姐特意从海南回长沙与我见面，这让我感到无比欣喜。更让我惊喜的是，唐大姐这些年回到剧院从事教学，还出版了书，并赠送了一本给我。她告诉我，书中还记录了我与她的故事，这让我既惊讶又敬佩。我对她说，回到加拿大后一定会认真拜读。

回加拿大的飞行时间长达一天半，在飞机上，我渐渐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思绪飘向遥远的过去。我想，唐钟碧大姐书中提到的我与她的故事，莫非是关于1978年拍摄戏剧电影《野鸭洲》的往事？我的思绪回到了当年剧院创作现代喜剧《野鸭洲》的日子。

当《野鸭洲》进入排练阶段，我被分配出演女主角荷花的B组。当时，剧院采取A、B两组同时排练的方式，彩排后，两组分别在湖南剧院和红色剧院演出。由于十年“文革”后，舞台上长期被样板戏垄断，观众们极度缺乏精神娱乐。当一部贴近生活的喜剧突然出现，便迅速引起轰动，演出场场爆满，一票难求，在全省巡演时更是万人空巷。

1979年，《野鸭洲》剧组前往江西萍乡、庐山等地演出，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一天，我与黔黔散步归来，途中遇到一位询问当晚演出地点的人。他问我们湖南花鼓戏的演出安排，我们告诉他，那晚是为省委书记江渭清安排的专场。他自我介绍说是珠江电影制片厂派来的摄影师，特意前来观看演出，因为电影厂决定将《野鸭洲》搬上银幕。这个消息令全剧组无比激动，我们奔走相告，热切期盼着能让全国观众欣赏到湖南花鼓戏的魅力。那晚，剧组演员全力以赴，舞台上的表演精彩绝伦，剧场内反响异常热烈。

次日，电影厂的工作人员与省领导紧急赶回长沙，开始在全省范围内甄选女主角“荷花”。由于我脸型较大、鼻梁不够立体，未能入选；A角演员则因年龄偏大，不符合电影厂的理想标准。几天后，我正在红色剧院演出《山村兽医》，领导通知我演出结束后不要卸妆，有车接我去东风剧院试镜。到达剧院后台时，A角演员已化妆完毕，正准备试镜。此时，我听到有人说：“把这个小荷花的舞台妆卸掉，换成电影妆。”

由于我不会化电影妆，一时不知所措。这时，一位温柔的老师对我说：“让我来帮你化吧。”后来我才知道，她是珠江电影制片厂的化妆师——郭漱石老师。化妆过程中，郭老师告诉我，他们已经在湘潭、益阳、长沙等地寻找适合的演员，但始终未找到理想人选，最终决定在我们剧院的A、B角之间做选择。

化妆完毕后，我开始试镜。台下坐满了省、市宣传部领导、电影厂导演、摄影师、制片主任、化妆师、厂长以及剧院的各级领导。A角首先试镜，我坐在台下观看。轮到我时，我年轻自信，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因为天生的舞台激情，全情投入地演绎了“荷花送鞋”一场戏。试镜后，屏幕上同时播放了A、B角的影像，左侧是“大荷花”，右侧是我这朵“小荷花”。领导们一遍遍地反复观看对比，最终每位领导都发表意见，以示公平公正。

当我和黔黔坐在路边等待结果时，只见省文化厅长王庆章乘车经过，用手势向我祝贺——我被选中了！那一晚，我兴奋激动，久久不能入睡。然而，我也担心我丈夫肖其昌饰演的“双贵”能否顺利通过选拔。最终，他被叶俊武取代。由于肖其昌长期饰演大花脸角色，银幕上显得双眼大小不一，虽然不影响舞台表演，却影响了电影的视觉效果。得知自己未被选中，他虽然难过，但他毕竟是个硬汉，很快调整情绪，主动帮助叶俊武从另一组的“柳正刚”一角转换为“双贵”。

拍摄前，我们仅有几天准备时间，而A角演员开始对我冷淡。我心中五味杂陈，但换位思考后，我也理解她的失落。想到肖其昌同样经历落选的失落，我决定主动安慰A角姐姐。于是，我买了一些水果去探望她，诚恳地说：“姐姐，这次我被选中，仅仅是因为我比你年轻而已，实际上我远不如你。您能不能把这件事看作是花鼓戏剧院后继有人的好事呢？这样想，您会为我高兴的……”她当时仍未完全释怀，我只好带着遗憾和忐忑前往广州珠江电影制片厂。

在珠影招待所，我与黔姐、龚阿姨同住。她们劝慰我：“你有你的长处，你表演朴实，嗓音甜美，唱腔优美，而且你年轻，这难道不是优势吗？”在她们的开导下，我逐渐调整心态，不再纠结。

龚阿姨的戏率先开拍，我每天去现场观摩学习，渐渐体会到戏剧与电影表演的差异。一天，她仅拍摄了六个镜头，回到宿舍已疲惫不堪。我仍放心不下A角姐姐，趁自己的戏尚未开拍，给她写了一封信，诉说自己的不安与忐忑。没想到，她回信鼓励我，让我放下杂念，全身心投入角色，并分享了她对“荷花”一角的理解。这封信让我无比感动，也让我安心地投入拍摄。如今回想，我十分感激她，因为“荷花”这个角色不仅属于我，也属于她——我们都曾为湖南省花鼓戏剧院贡献了青春与热爱。

在珠江电影制片厂经历了八个多月的拍摄后，《野鸭洲》终于杀青，我们回到了长沙。一天，全院召开分队会议，宣布对有突出贡献的2%同志加工资。当时有人提议给我，我毫不犹豫地说：“我不要，我还年轻，来日方长，应当优先考虑老同志。”并建议将名额让给A角姐姐。没想到，她当场激动地发言：“当初没能出演《野鸭洲》，我曾一时想不通，还冷落了小栗。如今，她却主动提议把加工资的机会让给我，我真得是不好意思……”

往事已过几十载，如今回忆，仍然心潮澎湃。我与肖其昌一生只专注于事业，对名利从不强求，只想活得自由自在、开心快乐。这时，老伴的声音把我从回忆中拉回现实：“小栗，加拿大到了，准备下机吧。”我们收拾行李，奔向来接机的女儿和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