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6 20:41 阅读量:6.1万+
华人号:中拉智讯作者: [美]罗伯特·J.沙雷尔 / [美]洛·P.特拉克斯勒
出版社: 浙江文艺出版社
副标题: 失落的世界第五大文明
原作名: The Ancient Maya
译者: 杨靖 等
出版年: 2023-7
页数: 1048
定价: 238.00元
装帧: 精装
丛书: 澄心文化·古文明系列
ISBN: 9787533971175
引言
此文描述了一切都尚未定型之时的样子,一切都平静无事,默而不语;万物都纹丝不动,广阔的苍穹空空如也……没有站立之物;只有宛若死水的湖,波澜不兴的海,孤独且静谧……接着,说话声传来。特佩乌(Tepeu)和古库玛兹(Gucumatz)于夜里在黑暗中相聚。他们开始交谈;他们在交谈中一边讨论,一边磋商;他们达成一致,并将他们的语言和思想结合在一起。
欧洲人的发现与征服
正如在远古的旧世界(Old World)那样,伟大的玛雅城市随着它们的王国兴盛,然后衰亡。在约两千年的时间里,纳克贝(Nakbe)、埃尔米拉多尔(El Mirador)、卡米纳尔胡尤(Kaminaljuyu)、蒂卡尔、卡拉克穆尔(Calakmul)、科潘(Copan)、卡拉科尔(Caracol)、乌斯马尔(Uxmal)、奇琴伊察、玛雅潘以及许多其他城市都在它们自己的时代经历了扩张与繁荣,然后衰败。当西班牙人于16世纪到来时,图卢姆(Tulum)、塔亚萨尔(Tayasal)、乌塔特兰(Utatlan)和伊西姆切(Iximche)已跃入最强大的玛雅政权之列,但西班牙人长年的暴政已将它们和玛雅其他的文明中心悉数摧毁,并吞噬了成千上万条生命,其中既包括军人,也包括非军人。这是一场浩劫,它的特征主要表现为残酷的暴行,由欧洲人传入的灾难性流行病,以及天主教会的强硬干预。于是,在来自东海岸对面的国家手里,玛雅文明,连同从北极(Arctic)到火地岛(Tierra del Fuego)的其他美洲土著社会,纷纷走向灭亡。
自这一灿烂文明的遗迹在18世纪和19世纪对外开放探索和研究以来,古玛雅既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又让人生出深深的仰慕之情。它的魅力部分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其“失落文明”的身份所给人的浪漫印象,一是对墨西哥和中美洲丛林深处的遗迹发掘工作所带来的未解之谜。这些发掘带来了许多问题。这一文明发源于何处?玛雅是如何在一片热带丛林中养育这么多人口的?到底是什么灾难摧毁了他们的古城?对那些因痴迷于神秘而被蒙蔽双眼的人而言,这些问题的答案藏在幻想之中——玛雅,就像埃及一样,是旧世界文明的殖民地,或者发源于像亚特兰蒂斯(Atlantis)那样的神话国度,更有甚者认为,玛雅人的祖先是来自外太空的远古外星人!今天,各个领域的科学研究正试图用确凿的证据,而非幻想,来解答这些问题。一个个谜团正在被揭开。人们对玛雅的误解也在得到纠正。于是,我们如今认识到,玛雅并不是一个源自神话的诡秘国度,而是一个有着高超智慧的复杂社会,它和其他前工业文明——无论是古埃及、美索不达米亚、印度、中国、日本,还是秘鲁——有着许多相同的特征。
我们对玛雅的过去知道得越多,我们对它的敬意也就越深,因为正如文献记录所示,玛雅是一个在数学、天文、历法、写作、科技、政治组织、商业、雕刻、绘画、建筑和其他艺术方面有着惊人成就的民族。有史以来第一次,我们开始了解玛雅文明的起源,了解其壮大、繁荣,以及衰败的原因。随着相关知识的增加,我们能够在玛雅文明的兴衰中看到,那贯穿于所有人类成就,所有人类历史之中的不变轨迹。尽管从我们现代人的角度来看,古玛雅可能显得遥远,甚至陌生,但他们的故事就是我们的故事,是人类文化发展史诗中的核心章节。
许多人对西方文明的发展相当熟悉。这一文化传统的根源既在古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的文化,也在希腊和罗马的古典世界。与此同时,不少人对印度、中国和日本源远流长的伟大文明也有所了解,但是绝大多数人都对一个独特的文化传统知之甚少。这一文化传统孕育了一系列灿烂的文明,其中就包括玛雅文明。该文化直到五百年前才为旧世界的人们所知晓。当时,欧洲的探险家们突然发现一个广阔的新世界。那里栖居着各种各样的文化。其中有一些较为先进的民族,他们生活的城市在规模上并不亚于意大利或西班牙的那些城市,而且他们已掌握写作、冶金、建筑和雕刻的技艺。这些发现让西班牙人大为震惊。他们为墨西哥和秘鲁文明所吸引,尽管他们当时正在摧毁它们。1519年,一个名为贝尔纳尔·迪亚斯·德尔·卡斯蒂略(Bernal Díaz del Castillo)的士兵随科尔特斯(Cortés)的军队挺进墨西哥谷。他描述了欧洲人于山口处第一次俯瞰到那座如藤蔓般蔓延的城市,即墨西卡(Mexica)——或阿兹特克(Aztec)——首都特诺奇蒂特兰(Tenochtitlan)时的情景:
当我们看到立于水上的众多城市和村庄,陆上的大型市镇,以及通往墨西哥的平滑且笔直的堤道时,我们十分吃惊。有人说那些巨塔的存在使得这里犹如人们在阿马迪斯(Amadis)传说中讲到的幻境……建筑物从水中升起,且均是由砖石打造。我们当中的一些士兵甚至问我们所看到的是不是梦境……由于我们所见到的景象是我们见所未见,甚至都未曾梦到过的,我真不知该如何形容。(1963年,第190—191页)
16世纪的欧洲人坚信他们是地球文明的唯一代表。对他们而言,墨西卡、印加(Inka)和玛雅的发现既让人吃惊,又惹人不悦。若想知道欧洲人五百年前对此的反应,不妨想象一下,如果今天的我们突然发现有一个星球,上面不仅栖居着生命,还有着不亚于我们的先进文明,会发生什么。我们会做何反应?我们会不会进行和平对话,互相学习?又或者,我们是否会利用优势,毁灭那个新世界?美洲大陆的民族,虽然野蛮,但在战争中不如欧洲人高效。即便他们做出了英勇、顽强的抵抗,但最终还是被这些征服者一一摧毁。
玛雅遗产的命运
由于旧世界的军队在16世纪摧毁了墨西卡、印加和玛雅文明,这就导致他们所取得的成就在后来遭人轻视,乃至他们的人性都受到质疑。为给西班牙人那蚕食了上百万条生命的征服和殖民活动洗刷罪名,上述民族的“异教徒”仪式被渲染成一种极为恐怖的活动。但是,在我们谴责像人祭这样的行为之前,我们不应该忘记,出于宗教之故,五百年前的欧洲人曾把许多人活活烧死,并对“离经叛教者”施以一系列酷刑和故意拖延时间的处决。在欧洲的殖民开始之前,这些旧世界独具特色的做法全都没有在美洲大陆上出现过。尽管美洲土著人的确进行过战争和人祭,但相比之下,欧洲人在美洲所造成的破坏规模是前所未有的。这些征服者的政策和行为差距极大:一些人致力于剥削美洲土著人;另一些人则竭力去保护他们,拯救他们的灵魂。不过,欧洲人的征服和殖民活动所造成的最大悲剧其实是偶然所致——因为,那杀害了上百万美洲土著人的欧洲疾病,它的传入是欧洲人和美洲人相互接触所带来的意外结果。截止到当时,两者都在互无联系的情况下独自存在了一万多年。
但另一方面,欧洲人对美洲土著居民文化和社会结构的破坏在很大程度上都是蓄意的。这些破坏都是由奴役、强制迁居、宗教迫害以及随殖民统治而来的其他胁迫性政策所致。当然,一些美洲社会和文化的改变也是由于人口减少,又或者是响应大量从欧洲传来的新思想、新实践以及新技术的结果。尽管一些初来乍到的欧洲人会对新世界的社会心生敬佩,并对它们进行研究,但只有极少数的人对探寻它们的起源感兴趣。不幸的是,实证类信息的缺乏不可避免地催生出大量荒诞不经的“解释”。截至19世纪,有许多理论声称文明在美洲大陆的兴起是由于实际上并不存在的旧世界航海和移民活动。因此,墨西卡、印加和玛雅民族被视作是一群被遗忘的殖民幸存者。这些殖民者来自埃及、希腊、迦太基、腓尼基、以色列、罗马、非洲、印度、中国等其他文明。在发表的第一篇对墨西哥恰帕斯州(Chiapas)帕伦克(Palenque)地区玛雅城重点遗迹的描述中(写于18世纪末),我们发现了对这些神秘遗迹的如下解释:
由此一定可以得出这一结论,即这些建筑的远古居民生活在文明的极暗之地。因为,在他们的神话迷信里,我们似乎能看到,被刻画得最为突出的是腓尼基人、希腊人、罗马人和其他古代民族的意识形态。据此,可以合理地推测,上述民族中的某一支将他们的征服之旅延伸到这一国度。他们很可能在此地停留了相当长的时间,使得当地的印第安部落能够模仿他们的思想,并以一种粗俗、别扭的方式对这些思想——那些侵略者认为适合在此地传授——进行改写。(德尔·里奥,1822年,第19页)
这一观点,以及其他站不住脚的类似观点都声称美洲人民没有能力掌握他们自己的命运,抑或是在不受旧世界的影响下发展出先进的文化。相似的“理论”至今仍在电视、杂志、书籍和网络中传播。
玛雅文明的意义
上述流行的虚妄之谈完全没有事实依据,因为有清晰的证据表明美洲大陆上的文明是在不受旧世界发展的影响下演变而来的。经过对考古学证据一个多世纪的搜集和分析,没有发现任何证据显示旧世界人民对美洲大陆有过干预,更不用说有证据支持玛雅是像亚特兰蒂斯那样的神话国度。相反地,所有证据都一致表明,美洲大陆的文化发展是具有本土性的。自亚洲人于一万两千多年前迁徙至北美洲和南美洲之后,美洲人民开始了发展其社会与文化的漫长旅程。他们发明出新的狩猎技术,使得美洲土著社会能够壮大、繁荣。尽管遵循着跟旧世界社会一样的发展轨迹,但美洲人民独自发明了农业、陶器、冶金、文字以及灌溉技术,在城市和文明的发展上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这一认识并不是新近才有的。即便考古学在19世纪还处于起步阶段,但当时已有一些学者认识到玛雅和其他美洲土著社会是在没有与旧世界接触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玛雅文明的主要发现者之一——约翰·劳埃德·斯蒂芬斯就在他的文章中预测到后来录入考古学史册的内容:“我们没有理由认为这些城市的建造者是那些旧世界的古代民族……有充分的理由相信它们的创造者是西班牙征服到来时正栖居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或者是他们不太久远的祖先。”(1841年,卷二,第455页)
这并不是说,在欧洲人的探险时代开始之前,旧世界和新世界的偶然接触是不可能的。反过来说,新世界的渔民或商人曾偶然踏上亚洲或非洲的海岸也是同样有可能的(尽管这一可能性在相关讨论中很少提及)。不过,除了一个明显的个例外,其他证明这种早期接触的证据尚未出现。即使人们在未来几年发现了支持这种接触的确凿证据,只有证明此次接触影响了一方或双方社会的文化发展,那才具有重大意义。显然,鉴于随后旧世界和美洲所发生的变化,始于1492年的接触是意义重大的。尽管有更早的关于航行到“大海另一边”的记载,但只有一份得到考古学的认可。维京人莱夫·埃里克松(Leif Eriksson)和托尔芬·克尔塞夫尼(Thorfinn Karlsefni)分别于1001年和1009年记录了登陆新世界的事件。支持这些记录的证据来源于一次考古发掘,其发掘对象是11世纪挪威人在加拿大纽芬兰兰塞奥兹牧草地(L’Anse aux Meadows)的定居点。但很明显的是,无论是对美洲土著社会,还是对挪威社会而言,那次接触并没有产生持续性的影响,而这也是此种有限接触惯有的结果。
由于在1492年之前,美洲和旧世界的文化发展历程是相互独立的,彼此之间并没有产生重大的接触。因此,本书以为,我们必须以古玛雅人的方式来理解他们。玛雅文明的演变是三方面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一是其内部的文化发展;二是其与邻近的墨西哥和中美洲人民的交流;三是程度较轻的来自更偏远社会的影响,包括北美洲和南美洲。如前所述,本书试图阐明,古代玛雅文明并不是从旧世界移植过来的产物,而是历经所有人类社会发展都遵循的道路而产生的结果,其中包括那些会促成社会和文化复杂性——我们称之为文明——的路径。
外国统治和玛雅遗产的重生
我们的叙述将会以西班牙人的征服为终点。因为,欧洲人在征服活动中所导致的破坏不可逆转地改变了玛雅社会。征服战争造成了很大程度上的直接破坏,这都是由于玛雅人为保卫独立做出了极其顽强的抵抗。长期的冲突也扰乱了农业生产和商业,由此引发的饥荒同样带来了人员伤亡。不过,吞噬最多生命的还是欧洲人无意中引入的疾病。玛雅人对这些疾病没有免疫力。玛雅社会原先的大多数统治机构也都被推翻,取而代之的是殖民行政组织,它们是西班牙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玛雅的精英阶层——统治者、书写者、祭司、军事领袖,乃至工匠和商人——惨遭屠戮。幸存下来的大多数人都被剥夺了财富和权力。宗教归化是新政权的一项基本政策。尽管一些传教活动是在和平友好的状态下进行的,但包括宗教裁判所(Inquisition)在内的胁迫性措施也会被采纳,用来粉碎忠于玛雅仪式和信仰的残余势力。在这些改变的过程中,古玛雅的许多智慧成果遭到毁灭。上千本玛雅图书(古抄本)被故意当成“魔鬼的作品”付之一炬。此后再无人使用玛雅文字。结果,大量的玛雅知识和思想——历经数世纪积累起来的信息,涉及玛雅历法、宇宙学、神灵、仪式、医药和历史——消失殆尽。玛雅的许多传统艺术——绘画、雕塑、冶金、宝石切割和羽毛装饰工艺——也随从业者的逝去而消亡。
玛雅的经济体系也遭受巨变。随着欧洲殖民地的扩张,玛雅人最好的土地被夺走。需要奴隶或者受迫的劳工来运作的种植园在新主人们的手中被建立。新产品(例如咖啡、甘蔗和牛)迅速取代了在玛雅古商业体系中占有基础地位的商品(可可、棉花、黑曜石、翡翠和羽毛)。那将玛雅地区的许多城市和偏远村镇都连接在一起的复杂贸易网络,其中的很大一部分也被新的市场和交通方式所取代。但并不是所有的改变都是暴力或强迫性的:在很大程度上,玛雅人愿意接受欧洲的新技术。例如,铁和钢制工具很快就取代了那些用燧石和黑曜石打造的工具。
不过,即使面对这般巨大的破坏和变化,玛雅的许多传统文化仍幸存下来,并持续发展至今。尽管西班牙人的征服抹去了玛雅文明在前哥伦布时代的大部分特征,但玛雅社会的中枢——核心家庭和社区——依旧遵循着自己的传统,并将它的许多习俗延续了下来。在大多数情况下,西班牙行政官员无法抵达从事农业的村庄,除非是在实施强制迁居政策的地区。因此,那些农业村庄中的许多社区基本上都可以继续实行自治。
在西班牙人的征服过后,玛雅社会的各个家庭开始慢慢重建他们支离破碎的生活。有许多人逃往不受西班牙人控制的地区,寻求避难所。掌控着玛雅人家庭生活的婚姻和血缘制度仍继续实施,并适应了新的处境。每个家庭中的男性依旧在栽植玉米、豆类和其他古时耕种的农作物,凭借新到来的钢制工具,他们有时还能提高这些作物的产量;家庭中的女性则继续从事着传统的工艺活动,包括织布、编筐以及制陶。当地的农业和手工业产品,以及稀缺的必需品(食盐、工具等)照旧可在社区市场上交换。在西班牙人的征服到来后,这些市场仍然运转了很长时间;玛雅本土的商业幸存了下来,尽管规模变得更小。在某些情况下,殖民行政官员会鼓励玛雅本土经济的发展,比如要求进贡棉纺织品,或者购买烹饪用的陶器,或是存储用的器皿。但是由于这些产品通常都是按照欧洲的规格来制作的,所以它们的生产以其他方式改变了古代玛雅的传统。
在玛雅文化中,最为经久不衰的元素当属玛雅的语言和信仰。它们在所有玛雅社会中都占据着核心的地位。玛雅在意识形态和语言方面的传统已渗入并强化了其家庭和社区生活的方方面面。今天,它们依然在抗拒着改变。尽管欧洲传教士积极地让玛雅人民改信基督教,但即使在接纳了基督教的情况下,古代玛雅那掌控着家庭生活和农业周期的传统信仰仍旧幸存下来。玛雅的语言也在新的环境中继续长存。显然,在与外部更广阔的世界打交道时,懂点西班牙语将会派上大用场——例如处理国家间和经济上的交流——但是,玛雅语始终都是玛雅民族的第一语言。有时,在一些传统的玛雅家庭中,它甚至是唯一被使用的语言。
不过,在玛雅文化中,即便是那些最传统的元素,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们的改变贯穿了整个殖民时代,且至今仍在继续。这部分玛雅传统的直接继承者如今正生活在曾为他们祖先所占领的地区。当下,在墨西哥、伯利兹和危地马拉,说玛雅语的人口达数百万之多。他们说着各类相关的玛雅方言和语言。很明显的是,鉴于玛雅传统的社会组织、农业实践、科技以及信仰体系(包括关于古代历法的遗存物)得以延续,对当代玛雅社区的研究为重建古代玛雅文明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源。研究过传统社区的人类学家,包括土生土长的玛雅学者,已将一些相关信息保存下来,它们对我们理解玛雅的过去和现在具有无法估量的价值。
西班牙人的征服和随后的殖民政策改变了玛雅的社会与文化,尽管墨西哥和中美洲的现代国家于19世纪早期从西班牙人手中赢得独立,但玛雅人民也未能重获自由。相反地,就像美洲大陆上所有的土著人民那样,他们依旧受到新政府和社会经济组织的系统性压迫。今天,现代世界的影响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重塑着玛雅文化的外部结构。这种影响深刻改变了只被西班牙征服者和殖民者干扰过的部分玛雅文化。现在,放眼从尤卡坦到危地马拉的玛雅社区,大规模生产的服装已经取代手工编织的衣物;塑料容器如今比传统的陶制器皿更为常见;卫星电视和互联网将玛雅淹没于陌生的语言、图像和意识形态之中。这些事物加速了玛雅“西方化”的进程。结果,在先前与世隔绝的玛雅社区里,年轻一代开始背离那些曾确保玛雅文化得以延续下来的传统。
不过,今天的玛雅民族并没有丧失对外部压迫力量的强大抵抗力。幸运的是,最近的事件表明,至少有一部分压制势力正在减弱。危地马拉军队曾对高原地区的玛雅民族发起了一场残酷的内战。在这场战争持续五十年之后,一份和平条约终于在20世纪末签订下来。如果这份条约中的规定能够成为现实,可能不会再有势力去破坏危地马拉地区玛雅人民的文化、语言和生活。与此同时,无论是在危地马拉、墨西哥还是伯利兹,为夺回对自身命运的控制权,玛雅人民仍在努力做着斗争。正如危地马拉地区的同胞,恰帕斯州的玛雅民族也承受着一样的经济、社会和政治压迫,并正在以同等的决心试图扭转这一局面。
在过去的五百多年里,玛雅人坚持口述或笔述历史、传承舞蹈、在古老的圣地上举行仪式,以此来保护传统、铭记历史。但是玛雅人民现今也能通过学术研究的成果来了解自己的过去。极具讽刺意味的是,在过去的两百年间,外国学者一直在搜集、发表关于玛雅文明的信息,但直到最近几年,玛雅人自己才能参与到这一极具教育意义的过程当中。幸运的是,如今,玛雅教师对他们的过去了解得越来越多,并能够利用这些信息来教育玛雅的孩子们。越来越多的课堂开始用玛雅语进行教学,而不是用西班牙征服时期的语言。最终,玛雅人民开始自己发掘自己文明的成就,包括他们在前哥伦布时代的文字体系,其实早该如此。对自身过去的了解使玛雅人民产生一种暌违了五百年的自豪感和自我价值感。考古学也带来了旅游业和经济发展的机会。许多考古学家积极地与玛雅人民以及他们的社区共事,帮助他们认识到考古研究在教育和经济方面能带来的益处。
对玛雅遗产的破坏
讽刺的是,当玛雅人民首次能够了解他们自己的文化遗产,并开始从旅游业中获利时,他们遗产中的大部分文物却正在受到破坏。其中一些破坏来自现代社会的发展——新的高速公路以及其他建设。然而,最大的破坏来自劫掠。上千座古玛雅遗迹因其留存的玉石、彩陶和雕塑而遭到洗劫。这些物品均可在正蓬勃发展的古董市场上售出。古典期的玛雅“艺术品”售价最高,因此许多从来没有被西班牙征服者发现的玛雅古城遗迹千年来从未受到搅扰,如今仅仅因为几件具有商业价值的物品,就遭到彻底的破坏。目前,尽管这一事实可能会令人感到悲伤,但考古学家们承认,几乎每一座玛雅遗址都遭到过劫掠。除少数几个已进行考古发掘的著名遗址外,许多遗址都遭到彻底的毁坏。
我们将会看到,考古学家、碑铭学家,以及其他学者对玛雅遗迹的研究已经大大推进了我们对古玛雅的认识。获取这些认识的关键在于考古学证据,也就是对遗迹和文物的细心发掘与记录。这些遗存之物就如同拼图的碎片,只有找到各个组成部分并将它们放到正确的位置,才能重现一幅图画。新的发掘工作和来自科学分析的新数据一直在扩充考古学的证据库。其中,一项最为深刻的进步就是对玛雅文字资料的破译——这一突破完全改变了我们对玛雅文明的理解。不过,这些近期的成功之所以能够取得,都要归功于考古学家们在特定的地点将信息源记录了下来,并注明在某一背景下发现的文物之间存在何种联系,例如用于存储的秘密场所(仪式贮藏室)、坟墓、贝冢。没有这种背景信息的支持,就不可能发挥出考古学记录所有的潜在价值。当盗贼从墓葬中掠走玉石和陶器,从古建筑中偷走塑像,或将它们从石碑上锯下时,他们就破坏了这些文物作为旧时活动与信仰之见证的全部意义。
劫掠考古遗迹所造成的破坏是一个复杂且具有争议的话题。该问题的解决方案绝不是明朗的,但毫无疑问,任何出售的文物,若没有资料证明其是从原产国合法取得并出口,那几乎就是偷来的。一些玛雅“艺术品”收藏家——遗憾的是,其中甚至包括具有学术背景的人——站出来为劫掠古遗迹的行为进行辩护。他们声称,至少那些在市场上售出的雕塑或彩陶碎片没有沦落至慢慢腐朽、无人问津的命运。此外,人们通常认为,劫掠文物的都是地位低下的农民。他们当然会卖掉那些陶器和雕像,好养家糊口。
虽然确实有人通过盗挖文物来补贴他们贫困的生活,但这样的情况在文物劫掠活动中只占一小部分。实际上,遭窃文物的购买者支撑起了一个精心构建的地下市场。有成百上千个窃贼和中间商活动于其中。这一非法网络发端于资金雄厚的盗窃团队,他们擅长寻找葬有极品陶器和玉石的古墓。接着,该网络继续延伸至当地买家、走私犯、“修补匠”以及古董贩子。组织周密、配备精良的偷盗团伙通常都是以一个特定的地点或区域为目标。在一些玛雅低地地区,这些窃贼会住在设施齐全的营帐之中。他们可以从那里展开针对目标地点的系统性挖掘活动,并持续好几年。这是对考古研究的一种恶性嘲讽。在这些窃贼搜刮完一片区域后,其中的建筑无一不是文物尽失,伤痕累累。当然,遭窃文物的出产地以及各文物之间的联系从来不会被记录下来。通过偷盗的方式每“保存”下来一件陶器或带有雕刻的石碑,都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件文物遭到完全的损毁,更不用说长眠的玛雅国王、王后,以及平民的遗骨。尽管少数几件被认为能在艺术品市场出售的文物会留存于后世,但它们对于考古判断与解读的意义却已丧失殆尽。在某些情况下,我们也能从遭窃的文物上采集到信息——最好的例子就是刻在手工制品上的象形文字,这些文字通常可以得到破译。然而,即便遭窃文物上有象形文字,能从中获取的信息也远远不如我们在知道以下内容时来得完整和有意义,即:这些文物究竟出自何处,随它们一起被发现的还有什么,以及其他种类的背景信息。上述信息在考古学家那里都会得到细心的记录,但偷盗者则会将它们弃置一旁或加以损毁,因为它们并没有商业价值。
遭窃文物也会给学者们带来另一个问题:许多文物在流入黑市前都会得到“修复”,好提升它们的价值。这种修复常常会导致原品的改变,例如重新绘制文物上的图画或象形文字,甚至在先前没有文字的地方加上一段。事实上,黑市上充斥着这样“修复”而来的文物,更不用说完完全全的赝品了。一些赝品的工艺之精湛,甚至可以瞒天过海。因此,只要试图从没有备案的文物上获取有效的考古学数据,就会面临接收到失真,甚至虚假信息的风险。
经由艺术品收藏保存下来的物品在其他情况下就会消失吗?事实上,过去所有的物理遗存都会不可避免地腐朽,无论它们是在泥土中,还是在专业考古学家的手上,抑或是在私人收藏家的橱柜里。当然,相比一个仍埋在地里的器皿,遭窃后经过重新绘制的陶罐可能看起来保存得更好。但事实是,不论是在坟墓里,还是在橱柜中,大多数陶制器皿都会持续存在数千年。问题并不在保存:得益于技艺高超的文物修复员,哪怕是保存不佳的遗存物,考古学家也能从中提取到大量的信息。真正的问题是,我们如何才能从过去的遗物中获取到尽可能多的信息。利用现代考古学技术从考古遗址中获取到的信息将永存于世。但是,一旦人们为搜寻几件有市场需求的文物而去洗劫一座考古遗迹,全人类就会无法挽回地失去一些信息,一些本可以为考古学家们采集到的信息。它们的丧失是无法逆转的;在人们为了一件陶制容器而将一座古墓“大卸八块”的同时,所有随该文物出土的证据也会遭到破坏。过去的遗存物,包括古玛雅文明的遗物,都是不可再生的资源,它们代表着以往社会的知识。每当一处遗迹遭到洗劫时,我们就会永远丧失一部分过去的知识。
那可以做些什么来阻止这种破坏呢?玛雅传统社区自身的进步所带来的文化改变可能无法减缓,但大多数国家都有法律禁止对考古遗迹的盗挖。在墨西哥、危地马拉、伯利兹、洪都拉斯和萨尔瓦多,劫掠考古遗迹是违法的。将遭窃文物从这些国家(以及其他许多国家)出口到美国也是违法的。然而,没有一个国家拥有足够的资金和人手来对它所有的考古遗迹进行执法,抑或是阻断所有的文物走私。因此,在我们批评那些监管着古玛雅遗迹的国家之前,我们应该认识到,美国一年也有几十个史前和有史时期的遗址遭到劫掠和破坏。正如其他违禁品——从禁酒令时期的酒到今天的强效可卡因和其他毒品——市场已充分展示的那样,巨额利益的诱惑与魔力会彻底击溃政府打压禁运品走私的意图,即便此类执法行动背后有着充足的资金支持。
就像其他违禁品那样,正是需求壮大了遭窃文物在全球的市场。考古遗址之所以会被劫掠,原因只有一个:一些人愿意花天价购买文物。艺术品收藏是一门值得尊敬,且会带来收益的爱好,或者说生意,只要双方交易的是古今艺术家为启迪或娱悦大众而创作的图画、雕塑以及其他艺术品。但是,买卖刚从考古遗迹盗挖过来的文物并不是艺术品收藏;它属于文物收藏。一个古典期的玛雅花瓶不会产自一位艺术家的工作室,而只能是来源于一座被盗的古墓。由于劫掠文物所导致的信息丧失是无法挽回的,所以,买卖那些已被私人收藏多年的遭窃文物并不会对考古界造成进一步的伤害。但支持文物劫掠活动的艺术品市场正在对世界日益减少的考古资源造成越来越大的破坏。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对付这种愈演愈烈的破坏,即减少对新文物的需求。收藏家和贸易商通常能够识别刚刚盗挖出来的文物。所以,如果他们拒绝购买这些文物,他们就可以阻止上述破坏。凭借兴趣和研究,当今世界的人民为重现玛雅文明昔日的辉煌付出了如此之多的努力,但假如同样是当今世界的人民最后彻底毁掉了古玛雅文明遗址,斩断了现代玛雅民族与其遗产在文化、意识形态以及语言上仅剩的联系,那将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关于当代玛雅民族的祖先,我们已了解到的内容是惊人的。正如后面章节将会展示的,古玛雅文明既极具吸引力,又具有启发性,因为它让我们对自身及所处的世界有了很多新的认识。只要我们仍能获得机会,需要研究的内容还有许多。未来我们还能了解到多少,取决于有多少考古学记录能够完好无损地得以保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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