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百香果 ■作者：大邱（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354期

【作者 大邱】出生於台灣台北市。擁有輔仁大學統計學士及密西根韋恩州立大學數理統計碩士學位。在美從事電腦程式設計工作多年，2008年於金融海嘯中轉換人生跑道，開始中文寫作。

出版有《第六驛站浮想連篇》、《流不斷的綠水悠悠》、《青山依舊在》和《歡然奔路》等書。2018年與姚嘉為合編出版《曖曖内含光：喻麗清紀念文集》一書。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曾獲2014年華文著述獎散文類第一名。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十四屆（2016~2018）網站理事，現為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與金山灣區華人寫作協會永久會員。

搬到加州匆匆過了六年，果樹見過不少但沒見過百香果。今春到文友家做客，她先生分送了一株幼苗給我家先生，說是台灣百香果，細芽不足半呎，根本看不出個名堂，我向無綠手指，回家後即完全忘了它的存在。

七月初到加大柏克萊植物園閒逛，無意間在葫蘆瓜架下看到了幾朵造形複雜的紫花，一看花名竟是紫色百香果花(Purple Passionflower)，不禁喜出望外。一直以為百香果一如桃子蘋果都是長在樹上的木本植物，沒想到它竟然是藤本植物。原產於巴西、巴拉圭，1610年傳入歐洲，後普及於美洲的熱帶及亞熱帶地區。

台湾百香果

十片長圓形的白色花瓣幅射成圓，上面覆有一層環狀排列的細長紫色花絲，如同面紗般遮住了所有花瓣。中間部位好像有人先用粗筆勾勒出了一個深紫圓圈，意猶未盡的又用細筆勾勒出了一個白色外圈，於是形成了粉紫白三個同心圓，散放著淺紫光芒。

八月在附近花園的鐵絲網籬上看到了一些模糊紫影，原以為是常見的牽牛花，走近一看，原來是黃色百香果。

圓圓的紫花，神似紫色百香果花但又不盡相同。花絲短於白色花瓣，花絲下半深褐上半純紫且以白色細圈分隔二色，雖只有兩個同心圓，卻有純紫和白色兩重光芒。側看此花更為之驚嘆連連，一朵花上共有黃綠褐紫白五種顏色，由外而內共有七層。兩層紫色花絲，恰似美女眨著兩排濃密的長睫毛，開閤之間流露出萬種風情，燦爛奪目更勝紫色百香果花。

百香果由西班牙文轉譯為英文的Passion Fruit，其意為「受難果」，百香果之名則來自Passion一字的音譯，名為百香實則花果具無香味。當初傳入歐洲時，西班牙宣教士認為百香果花很像耶蘇受難的十字架刑具，三枚䧳蕊一如三根釘子，花瓣上的斑斑點點恰似耶穌頭部被荊棘冠冕刺出的血滴，五枚雄蕊則神似受傷的傷痕，遂以「受難花」稱之。

紫色百香果

日本人則認為它的五片花萼和五片花瓣像是時鐘的鐘面，絲狀副花冠如時鐘之刻痕。五枚雄蕊像時鐘上的字盤，三枚雌蕊像時鐘上的時針、分針和秒針，因而得名「時計果」。又因果肉是黃色果凍像雞蛋，在中國大陸被稱為「雞蛋果」。廣為栽植的百香果有黃色百香果和紫色百香果兩種，不是以花色命名而是以果實顏色命名的。

到了九月，不但花兒仍然開得茂盛，還頗能招蜂引蝶。蜜蜂不是常見的小黃蜂，而是碩大的黑蜜蜂。蝴蝶乃是橘底黑斑的袖蝶，成群結隊的翩翩起舞，閃亮如焰火，靈動似流螢，只是難以捕捉入鏡。留心細看網籬，上面有不少橘身帶黑刺的毛毛蟲即是袖蝶的前身，專門以百香果葉為食。此外還真的有幾粒綠色和黃色的果子，長橢圓形，只有橄欖大小，不禁懷疑它能吃嗎？

後來我在美國超市發現了一個眼熟的果子，紅褐色表皮上有坑洞，比乒乓球略大，分明是小時候常吃的洋石榴而標籤卻寫著百香果。本想買幾個懷舊，但被美金$5.99一磅的標價嚇住。兒時家貧不可能買來吃，若不是同學給的便是偷摘的。掰開來裡面滿是裹著黃色果凍的黑色種子，不知道如何吃法，粗魯的吸啜黃色果凍然後吐掉黑子，酸酸甜甜的滋味至今難忘。想不到過了一甲子才發現記憶中的洋石榴就是現在著迷的百香果，真是教人啞然失笑。

袖蝶

由洋石榴猛然想起先生手栽的台灣百香果。不知何時，它已悄然爬滿了小小支架。掌狀三裂的綠葉，大的比成人手掌還大，小的不及半吋長，葉腋生有卷鬚，捲曲似彈簧，有的緊密，有的鬆弛，有的自成音符，皆堅韌有力，能使花葉和果實攀附不墜。濃密的綠葉中隱藏著好幾個筒狀花苞，可清楚看到萼片先端帶有鳥喙狀尖突，一一朝裡密合著不動聲色。我一日看三回，等待著花開，等待著結果，日子一下子變得輕快起來了。

 十月初終於看到了第一朵花開，花形大致和前二種相似，單層花絲卻別具一格，從內往外由紫轉白，紫色部分是微彎的直線，轉白後卻綣曲了起來，彷彿一頂有著流蘇的大草帽。這三種花就像同父同母所生的三姊妹各有特色，台灣的嫵媚，黃色的艷麗，紫色的高雅。它們都經孕育良久才得以綻放，然而卻只有一天的壽命，燦爛如流星但不像流星驟然殞落，它是慢慢收攏花絲，闔起花瓣再掩上萼片，似乎從未凋謝過而是含苞待放，其實它是在掩護著一個新生命的成長。

到了月底橢圓形的綠色果子慢慢顯露出來，比黃色百香果略大略圓，不過也只有乒乓球大，和記憶中的洋石榴大不一樣。我盼著它變圓變紅，由霜降到小雪它依然故我，剩餘花苞勉強迸裂一角，花絲微露，但不敵霜寒又逕自合攏回去，不知是否能挺過這個冬天？

七层白色百香果花

花架前不曾見蜂圍蝶繞，倒是有螞蟻上下，也許它就是靠著螞蟻傳遞花粉繁衍的。可惜不是每朵花都能修成正果，那第一朵花盛開後徐徐收攏，遲遲不肯落下，最終還是無可奈何花落去，留下三片苞片由綠變黃，仍然不改護花初衷。

童年已逝，舊情已淡，新的友情正在萌芽，只要能經得起這個嚴冬的考驗，明春自能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