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罩立大功 ■（外一篇） 作者：吴玲瑶（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157期

【作者 吴玲瑶】西洋文学硕士，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第十届会长。文笔以机智幽默见长，在世界日报长期有专栏，影响深广。其作品是研究这一代留美学生历史不可或缺的资料。在世界各地“笑里藏道”的幽默演讲受到热烈追捧，带给人快乐与正面能量。著有《女人的幽默》、《比佛利传奇》等五十六本书。曾获海外华文著述首奖，《美国孩子中国娘》上美国中文畅销排行榜第一名，《明天会更老》曾在网上被狂传转载上亿条。《幽默酷小子》为台湾当局教育部门好书推荐，《笑里藏道》获林语堂幽默散文奖，作品入选台湾高中文选。曾主持极受欢迎的旧金山湾区KTSF电视节目《文化麻辣烫》。 

口罩立大功 

我念小学时，书包里天天都得带一包卫生用品，用来让老师晨间检查的，其中有手帕、几张粗糙的卫生纸、口罩、小茶杯等。口罩是放学前打扫卫生时要用，那时教室走廊的地是水泥地，不知道为什么扫起来会尘土飞扬，总要先洒水再扫，所以小朋友们都戴上口罩。这是最早的口罩记忆。 

后来在坐捷运时看到有人戴口罩，觉得是那人生病不想传给别人所以戴口罩，但这次新冠疫情是怕被人传染，人人自觉地戴起来。刚开始也引来各种口罩之乱的小插曲，有限购或买不到货，于是有人想出准备十四片，每天用完一片，就把那片口罩隔离十四天，两星期细菌应该饿死了，等轮完一圈之后第一片是不是又能用？不习惯戴口罩的人衍生的毛病不少，尤其戴眼镜又戴口罩，口罩密封性稍微差点，呼出的热汽雾掉整个镜片，氤氲模糊看不清物体，怀疑起自己大脑也缺氧，视野白茫茫一片。天气热时口罩里总是闷到出汗，有人戴上口罩的地方皮肤痒到不行，一直想抓，多戴一分钟都受不了。走在路上，经常看到遗落在地上的口罩，都是人家随手扔的。更有人因戴口罩透气性差，口齿不清，讲话别人听不懂。有位先生埋怨口罩也封不住老婆多话的嘴，以前老妻是戴着眼镜找眼镜，现在常常戴着口罩找口罩，太太说戴口罩时间久了，闷得慌，就将它挂在鼻子下方，透会儿气，这样起得了防护作用吗？ 

宅家太久 不能忽视这么长的日子以来，人们心理起了变化，有人戴口罩戴出怪癖，没戴感觉像没穿衣服一样，赶紧蒙上脸怕走光。有一位小姐的经验是自从戴口罩遮住大半个脸，就不必化妆了，她说，口红滞销不是她的错，涂了唇膏都沾在口罩上。她精明地说：「现在我只化眼妆。」没想到她妈妈居然趁此时逼婚说：「戴口罩时和不戴口罩时，妳的颜值差很多，都二十八岁了，还没有对象，趁这个时候可以公然戴口罩时，多相几次亲，会有机会的。」

戴口罩的目的是预防感染，吃饭的目的是维持生存，这两件事碰撞在一起，让人十分纠结。有次在饭店里见到一位先生，大概是太饿了，糖醋排骨一送来，他夹着就往嘴里放，怎么也放不进去，才发现自己还戴着口罩，一旁的我们看得笑出声来。穷则变变则通，有人想出在口罩中间开一条洞的「开口口罩」，用喝珍奶的粗吸管吸饭吸面，不吃东西的时候合著。更见巧思的人开发出「有缝」口罩，两个口罩当一个用，张开嘴巴口罩瞬间出现大洞，赶紧塞进食物，事后又恢复原状合拢起来。更有设计师干脆在布口罩上装拉链，看来实用又时尚。戴着口罩偷吃，还是要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环顾周遭，左看看，右瞄瞄，没人的时候，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食物送进口。 

一位先生坚信口罩罩得住病毒，也罩得住他，真的是救命神器。有一次他戴着墨镜和口罩偷偷出去和美眉约会，太太正面走过来，竟没有认出他来，这全是口罩的功荣。

镜子的魔力 

高中母校的光复楼是日据时代的建筑，最近要翻新，校友们踊跃捐输，很快就达标。老同学们相聚谈起大楼的往事，每个人的记忆不太相同，但都记得那一排靠窗的储物柜，还有老旧厕所里的大镜子，上面漆着「整理仪容」四个字，学生常写错字，有人记成「整理遗容」。在那古老的建筑里，灯光黯淡闪烁，各种传说流传着。 

青春时期的女孩特别爱照镜子，在镜前摆弄姿势，顾影自怜，自我欣赏陶醉，更有人自恋地说：「照镜子时，我一般不敢多看，怕自己会爱上自己。」看不过去的人，偷偷在镜子粘贴各种纸条回应：「学校放镜子，是要让你知道：人丑要多读书」、「妳的优点是漂亮，缺点是漂亮得不明显」等等，镜子也成了学生们彼此交流的管道。

镜子是个相当吊诡的玩意，可以是幻象之极，也可以是真相之最。房子里若镜子多，视觉上会觉得更宽敞。有些人天生爱照镜子，起居室有玄关镜，卧室有试衣镜，书房客厅有装饰镜，洗手间有洗漱镜，处处抵抗不了镜子的诱惑。在外时对着车窗，或任何能反射影像的表面，就反复梳理头发整理妆容，认真忘情地欣赏镜子里的那个美女或帅哥，一边照一边自言自语，「今天我怎么这么漂亮」，或者「我真帅」等积极的自我暗示。照镜子是肯定自己、认可自己的方式，爱照镜子的男性不比女性少，因为照了镜子就更加自信，并从中获得愉悦感。 

我们那时的高中国文课本正好选了《旧唐书》里的：「以铜为鉴，可正衣冠。以古为鉴，可知兴替。以人为鉴，可明得失。」发现有时镜子的哲学意味远大于日常用品的价值，让人深思。有人说，「生活就像一面镜子，你笑，它便笑，你哭，它也哭」，「金钱是一面镜子，能够照清每一个人的真实嘴脸」，「反省是一面镜子，它能将我们的瑕疵清清楚楚地显示出来」。父母就像孩子的一面镜子，想让孩子成为一个优秀的人，就先得让自己成为孩子的榜样。民间歇后语更有不少用镜子来开示，说厕所里照镜子是臭美，麻婆照镜子是自找难看，拿月亮当镜子则暗示太把自己看大了，猪八戒照镜子意指里外不是人。 

其实镜子在每个国家的文化中都很重要，古代人觉得镜子和人的灵魂有关联，带有魔力。照妖镜最早出现在秦朝，用来驱魔和镇邪。因此老一辈的人对镜子有许多忌讳，说什么睡觉时，最好不要有镜子对着。又告诫我们半夜不要随便照镜子，尤其夜光迷茫下，会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有一次为小孙女讲《白雪公主》童话故事，说到坏皇后问魔镜：「镜子，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她听得津津有味也满脸惊恐。可能是父母都做高科技的，在一旁大她几岁的哥哥不以为然地插话说：「难道这镜子有人工智能？加入大数据的考量？才会知道全世界女孩容貌美丑的统计，才能说谁最美。而且这镜子还可以通过语音操控？和人直接对话？未免太进步了吧！白雪公主是什么时代的人？」新世代的思维，问得我不知如何回答。

（文章摘自《世界日报》副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