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魂之眼 ■作者：崔淼淼（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373期

【作者 崔淼淼】密西根州立大学教育硕士。多次荣获美国及国际绘画奖，多次参加国际联展，举办过2次个人画展。已出版11部作品：长篇小说《翡墨庄园》《氿云瑶》，综合文集《淼淼看世界》《淼淼访谈录》，散文集《倾斜的玉壶》《候鸟》，诗集《夜雨梧桐》，新闻报道专辑《淼淼视点》，短篇小说集《流花冷月河》，个人艺术作品画册《花瓷间·璃灿珐琅》，诗画集《淼画世界·泰裳之霓》。主编《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作品导读》《法南拾穗》《第二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会刊》《世界华人周刊年选》（2023）。以英文翻译了《太极推手十八法》等3本著作。以中文创作了《多米诺骨牌效应》等3部影视剧及话剧剧本。系海外文轩、北美中文作家协会、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美中艺术家协会、亚洲艺术协会会员。

《国医名家》《华人骄子》淼淼访谈节目创始人，担任撰稿、总编导、主持和后期制作。荣获省级新闻奖10次、国家级新闻奖1次。

2022年，撰写了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颁奖词，主持了在法国南部举办的首届华人影视文学奖颁奖典礼。

2023年、2024年，与多人联合策划第二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第三届世界华人作家笔会，并主持了包括开幕式、专题论坛、温哥华诗会、海岛椰林诗会等多场活动。

2022年至今，与哈佛中国文化工作坊张凤老师联席主持了欧美影视协会系列影视文学云讲座等等。

经常担任中泰商务会议、教育合作、东盟教育界三方会谈现场中英文同声传译、口译。

当所有线索都在眼前，你是否能透过迷雾，看清犀利真相？推理悬疑小说、影片的魅力在于自圆其说的逻辑性，以及令人心服口服的细节堆叠。但，真正的魅力在于通过恐怖血腥的犯罪手段瞥见背后隐秘的犯罪动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究竟是什么？人心底最后的道德底线是如何被俗世的不公和偏见彻底击溃的，从而滋生出恶之花，带着冰冷蚀骨的仇恨和复仇的快感吞噬良知。

美国作家爱伦坡是公认的推理悬疑小说鼻祖，我曾写过一篇有关他生平和作品的论文《双重阴谋下开出的奇谲花》。然而，我迷上推理悬疑小说、影片，却源自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少年时，关注点是细节的合理逻辑性。年纪稍长，转而对犯罪者的身份和动机产生了浓厚兴趣。用犯罪心理学解读，更让人上瘾。每一个动机、原生家庭以及成长轨迹，都会助推剧情发展。换言之，好的推理小说应该是不故弄玄虚，基于现实合理性诱发了恶之因，结出罪之果。然而，即使最可恶的罪人也有让人唏嘘同情之处。

凝视深渊，必被深渊吞没。世间的罪恶多是内在心灵失衡和外在压力、不公、苦难、偏见和伤害共同作用所生的孽。 

我的一位女友，是天生的侦探，擅长捕捉蛛丝马迹，从细微动作表情，不易察觉的细节中寻找突破点。我们讨论剧情时，她会瞬间“福尔摩斯”附体，从时间、动机、肢体语言、人物关系网等等，准确无误地分析剧情走向，设定人物嫌疑等级，勾勒犯罪心理画像，常常让我听得毛骨悚然。

不过，我倒是发现了一个常被读者忽略的咖点，——名侦探都是和死神同步的。无论他们走到哪里，凶杀案就会如影随形地紧随其后，简直妥妥的灾星体质。想来好笑，推理小说家们脑回路一闪，信马由缰地大笔一挥，可害苦了、累惨了笔下的名侦探，简直不让有片刻消停，哪怕人家是去度假、是去旅行，也会立刻安排一档烧脑的谋杀案恭候着，轻松打乱名侦探们的度假节奏。譬如《尼罗河惨案》中，名侦探波罗想到船上旅行散心，结果却连红酒都没喝几杯，其中一杯还被下了安眠药，就立刻安排连环命案让他吭哧吭哧地查。《东方快车谋杀案》中，可怜的侦探波罗再一次被塑造他的作家涮了一回，即使登上了列车，躲进了幽暗的车厢內，却还是逃不过绞尽脑汁办案的“劳模”宿命。

不过，一些出色的推理作品就像一面凹凸镜，以异化的现实和扭曲的人性，呈现真实的社会问题，影射现实世界的无情、荒诞。从美国推理小说家埃勒里奎因的《希腊棺材之谜》，到推理小说的巅峰之作 《X的悲剧》，再到 2007年推理悬疑电影《失踪宝贝》，

我时常在推理案情、分析犯罪动机时，忍不住思考法与情究竟孰轻孰重？什么才是符合人性的“正义守法”？什么才是有悖常情的“公正裁决”？什么才是道貌岸然的自以为是？

我常想起一句话：“吃亏者常在，能忍者自安。”所以，活着就要远离恶者，退一步海阔天空，忍一时风平浪静。以蔑视之心，看破对方的动机和意图，看其尽情表演。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她横由她横，明月照大江。

《圣经·诗篇》中写道：“不从恶人的计谋，不站罪人的道路，不坐褻慢人的座位。 ”而人性的恶像狡猾的魔，更像披着羊皮的狼，总以伪善者的面孔出现，而残酷的现实多半是“庸人敬恶不敬善，小人畏威不畏德。”

2022年的悬疑剧《上帝的笔误》是西班牙悬疑大师奥里奥尔·保罗的杰作，影片在荒诞的故事中讲述了一个人究竟要如何自证清白，证明自己不是精神病患者，而是一个正常人。影片结局是一个open ending模棱两可的结局，却正是棋高一招的表现，让观众自己寻找答案，这时就要从标题入手思索，——为什么要叫“上帝的笔误”，到底暗示了什么？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更喜欢亚洲的推理悬疑影片，有着浓郁的东方格调、氛围和逻辑。譬如，由日本推理大师横沟正史原著小说改编的电影《恶魔的手球歌》，不但有阴森美丽的日式风景、服饰和建筑，更掺入了日本民间恐怖童谣的神秘气息，布满了伦理和欲望的心理迷阵。剧中著名侦探金田一受到老朋友矶川警部表面上的邀请，前往鬼首村度假，实际是为了调查二十年前的一桩谋杀案。果然，名侦探所到之处必出命案，他住进“龟之汤”温泉旅馆后，这个小山村开始接二连三发生命案。从侦探登场那一刻，任何出现的人物都要留神，都可能与案情有牵连， 一环环套入不同人与事。譬如，从小被霸凌离开鬼首村、而今衣锦还乡的大歌星千惠，突然到来的自称村长第八任妻子的驼背老女人，好色猥琐的老村长，优雅美丽的老板娘等等。剧情最有创意之处是，每一个受害者的死状都对应着童谣中的一个段落，三段童谣对应三位受害者的死法。就如，其中一段：“一只麻雀说/我们的城主大人/喜欢狩猎、美酒和女人/....../她用升量，用斗喝，整日沉浸在美酒之中/即便如此，她还不满足/于是就被城主大人送走了”果然，第一个遇害的妙龄少女的尸体嘴里被插入酒斗，上方酒升中的瀑布泉水如酒般倾泻而下，注入酒斗，灌入死者腹中；最终案情走向，呈现出人伦和欲望交战的痕迹。

我曾读过一则真实连环杀人强奸抢劫案主犯的辩护词。他说，他也曾想老实过日子，也曾顶着烈日、踩着三轮车讨生活；可是某一天却因为挡住了一个骑摩托车女子的路，被她极尽辱骂，并叫来几个男人将他暴打一顿，踹坏了他赖以为生的三轮车。从此，他对所有女性心怀仇恨，走上了一条奸杀抢劫的不归路。一个人的戾气可能瞬间将一个老实人打入深渊，因为一时的痛快发泄，却为社会带来了危害，让老实人变成杀人不眨眼的魔鬼。这一切都警示我们要控制好情绪，莫要种下恶因。

忍字心头一把刀，哪怕自己吃亏受伤，也要多种善因，哪怕委屈求全，也要忍让坚守，坚信“人善人欺天不欺”，因为恶人自有天来收。

那些受害者逝去的生命像一双双苍魂之眼，注视着人世间，透过世人之眼，如同慨叹俗世凉薄的控诉者、欲望与罪恶的记录仪、罪与惩的审判天秤。正如尼采说：“人看生命如此深，亦看痛苦如此深。”

（本文首发于《世界日报》副刊。照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