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147】禅僧良宽与相差40岁贞心尼的晚年情愫

比起吉川幸次郎的《良宽的诗与禅》（中央公论社，1988年）、中村真一郎的《良宽和尚传》（岩波书店，1996年）、伊藤博的《良宽的生平与艺术》（法藏馆，2001年），我更喜欢谷川敏朗的《良宽与贞心尼之心》（考古堂，1993年）、清水谷实《贞心尼的生平与作品》（东洋文化出版社，2005年）。在我看来。日本江户时代的禅僧良宽固然因为一生中写了230多首汉诗而有名，但他平静的晚年生活中，那段与相差40岁的年轻尼僧——贞心尼之间的爱恋，更为动人。

1827年（文政十年）的秋天，良宽正在庵中挥毫泼墨，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推门而入的是一位第二次来访的年轻女子，眉目清秀，神情中带着些许拘谨。她正是贞心尼，一位对良宽仰慕已久的和歌诗尼。

作为长冈藩武士女儿的贞心尼，自幼是在继母打屁股的严厉教育下成长的。孤独常常把人导向读书的道路，她也因此成为“文学少女”。17岁的时候和一位医生结婚，22岁的时候因为没有孩子而离婚。23岁的时候落发出家进入位于柏崎的阎王寺，法号“贞心尼”。她在修行时得知以和歌和书法闻名的高僧良宽。为了能够有见到良宽的机会，30岁（1827年）那一年，她转入距离70岁的良宽比较近的位于长冈的阎魔堂。从此有了历史性的爱的相逢。事后，她写下这样的和歌：“亲眼见君，果真是君乎？此心狂喜，犹疑，在梦中！”

良宽第一次见到贞心尼时，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感叹。这位年轻女子，虽然生活在世俗中，却散发着一股难得的清新气息。那种纯净，正如秋日里那一抹不染纤尘的蓝天，让人感到无比的宁静与愉悦。他在充满禅意的和歌中写道：“此世本如梦，我们在梦中，谈梦，啊，真朦胧，须梦就梦吧！”

从此，两人的交往逐渐频繁，贞心尼时常来到良宽的小庵，或是通过书信表达对他诗作的感悟。良宽发现，贞心尼不仅是一个有才情的诗人，更是一个懂得用心灵去感受生活的人。他们共同探讨诗歌的意境和禅意，这种对话不仅是艺术的交流，更是心灵的碰撞。当贞心尼稍有时日未来时，良宽就会写下这样的信函：“你是否已经忘记了我，或者是你去的道路隐藏了踪迹，这些日子，无论我如何等候，都没有你的音信。”

良宽还在《与贞心尼对答》中写道：“山中月影清，心意通神远。”这句诗不仅表达了他对贞心尼的欣赏，更隐隐流露出他内心深处那份淡淡的情愫。这种情愫，超越了世俗的男女之爱，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上的共鸣。

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未超出精神层面，但这种纯洁的情感却给了他们彼此深深的慰藉。贞心尼从良宽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宁静而又坚定的力量，这种力量帮助她在面对世俗生活的困扰时，能够保持内心的平和。而良宽，则在贞心尼的温柔与细腻中，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这种温暖为他的晚年生活增添了一抹亮色。

1831年（天保二年）的春天，74岁良宽的身体因为痢疾不止而日渐虚弱，他已经感觉到自己时日无多，并且停止服药。贞心尼最后一次来探望他时，良宽已经无法起身，但他的眼中仍然闪烁着那种澄澈的光芒。他微笑着对贞心尼说：“我的时间到了，但我们的心灵会永远在一起。”

贞心尼泪流满面，她轻轻但紧紧地握住良宽的手，在和歌中写道：“生命如，涌上岸，又卷回去的浪。”良宽以和歌作答：“贤明也，君所言。”就这样，良宽安详地离开了人世，他的灵魂仿佛随风而去。

良宽与贞心尼的故事，是一段超越世俗的灵魂相契。他们的情感没有激情如火，却如涓涓细流，温润心田。在这段纯洁的情感中，良宽找到了内心的宁静，而贞心尼则感受到了一种永恒的温暖。这种灵魂的契合，超越了时间与空间，成为他们生命中最美的诗篇。

当然，我也怀疑贞心尼能与良宽有如此挚爱，原因之一是她“原生态家庭”母亲的严厉教育。（2024年6月30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