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275】北海道产“薄荷”中的文化之光与城市之香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广漠的北海道，承载着日本开疆拓土的岁月光影，深深扎根寒冷土地上的农物背后，也种下了许多历史文化的种子，北见市就是其中之一。作为北海道的“命名之父”，松浦武四郎所命名的“北见国”，就是这座城市的前身。过去俗称北海岸，在天气晴朗的好天里能够看到“桦太”，便形成了“北见”的称呼。如此说来，这看似毫无激情的名字却隐藏着无穷的浪漫。不仅如此，在改为市制之前，这里还被称为“野付牛”，即阿伊努语的“野地的尽头”的意思。纵然没到过北见市，相信读了这些，也能够在内心勾勒出面向鄂霍茨克海、远眺皆为壮景、近处寂静干净的城市模样。

每到冬季，海水流冰，雪地换装。尤其是在北海道尚未被开发的历史进程中，北见市就像一片被封存的隔绝中的北之寒地。即便如此，并没有影响它的另一份浪漫。1939年，北见市栽培生产的薄荷盛极一时，土地面积达2万公顷，薄荷脑和薄荷油出口量高达336吨。这一时期的北见市，占据了世界薄荷市场份额的7成。谁会想到，在冰天雪地的大岛上，会有如此藏富之地呢？在当今信息化和电子化高度发达的今天，又还有哪一块土地能够仅凭一个“小小”的领域，在世界上独领风骚呢？

汉语里讲的“薄荷”，是个泛义的概念名词，其实品种广且讲究多。北见市的薄荷在日语里使用了片假名，也可以宽泛地理解为日本品种，和一般英语里所说的“mint”相比薄荷醇含量更高，因而散发出更加突出、强烈的清凉感。用中国人的感觉解释，北见市的薄荷，应该是辣薄荷。这或许就是天赐之意。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同样也养育一方作物。如同北见市清冽的空气和性格，这里的薄荷也以独特的风格构筑了城市的根基，成为一座城的灵魂之香。顺着这份清香，人们总能够抚今追昔，品味街道、农田别样的味道。

日本的薄荷栽培历史始于明治时期，1896年，来自勇别村的药种商渡边精司自旭川市携种子开始栽培。1897年，小山田利七从自己的家乡山形县拿到种子，并在2年后开始蒸馏作业，这被视为北见市薄荷历史的开始。众所周知，如今的薄荷产品，大多都采用了化学合成法。但在过去的时代里，蒸馏是主要技术。如果有兴趣，还可以到北见市的薄荷纪念馆看一看，“陈旧”的馆舍，古老的容器，在时光静止中仿佛能够嗅到穿越百年的清香。

1874年“屯田兵”制度的设立，也为北见市的变迁发展写上了一笔。1897，也就是北见市掀开薄荷历史序幕的当年，屯田兵入驻该市。作为开拓农家的副业，薄荷种植因其高额的收入在很短时间内占据了主要农作物的地位。随着小山田利七将蒸馏后的产品带回山形，越来越多的商人开始来此收购，也铸就了这里成为薄荷主产地的历史地位。受惠于得天独厚的自然条件，加之远高于大豆、小麦的附加值，以及废料十分方便适用于土地肥料和喂养马匹，北见市和薄荷结下不解之缘。我想起一个爱旅游的文化博主朋友说的“文化的尽头是美食”。被薄荷加持的北见市，不但写满了土地开垦的历史和日本产业变迁的喜怒哀乐，如今北见鄂霍茨克啤酒厂的薄荷巧合力冰淇淋，也成了洞悉城市的一道“舌尖上”的风景。

薄荷之美，也多见于诗人笔下。芥川龙之介的俳句合集中还有“不知黑船传闻，只顾采摘薄荷”之作。虽然作者另有寓意，但显然薄荷的形、色、味已经融入文学。我总是想象，在北海道漫天的大雪里，悠长岁月中留香的薄荷，又将演绎出怎样的清爽！（2024年11月19日写于东京乐丰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