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274】在日本建筑界留下大手笔的美国传教士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2024年的新年刚过，位于东京千代田区的山上酒店“HillTop Hotel”官宣无限期闭店，引来舆论哗然和世人惆怅。不同于一般的酒店关闭潮，这家具有传奇色彩的豪华酒店，不但承载着像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池波正太郎等日本文豪大家们的文学回忆，更像是一轮触及忧伤的夕阳，它的淡出视线带出来无数珍贵的往事，还有在日本建筑界留下大手笔的美国传教士威廉·沃里斯。

山上酒店只是威廉·沃里斯的著作之一，Art Deco装饰艺术风格和古朴安静的日本美学不期而遇，碰撞出难以复制的韵味。这里原本只是日本女性获得西方生活和礼仪体验的启蒙设施，在二战后还被征为美国陆军女兵部队宿舍，作为酒店的历史是从1954年开始的。2020年的热播日剧《在名建筑里吃午餐》中，主人公对山上酒店赞不绝口。人气的背后，热议早已超越建筑本身价值，溢美之词抵达的终点，乃是建筑师的美学理念和价值观。

日本评论家内田树认为沃里斯的建筑“并不追求造型上的美，在里面生活才会明白其价值。持久地激励、治愈、守护住在里面的人，这是他所信奉的东西”。或许，这也是如此多的文人们钟情和偏爱于此的原因。“名建筑＋沃里斯”，对于这样的组合，我其实有点孤陋寡闻了。这位既作为英语老师又作为传教士在20世纪初来到日本的美国人，一生竟在日本留下了1500多所建筑设计成果。日本因其独特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土壤，向来不缺本土的建筑大师。但要为建筑界的大咖们划分“领地”的话，沃里斯值得占有的绝对不止“一席之地”。包括大阪的大丸百货心斋桥店，东京的明治学院礼拜堂、神户的女学院等等，皆出自沃里斯的“神来之手”。滋贺县内保留着他的纪念馆，历经沧桑，诉说着把近江八幡作为第二故乡的日籍美国建筑师的传奇一生和日本情缘。

我曾在此前的漫笔中写过近江商人，近江八幡是滋贺县一个闲适安静的小城，气质独特，历史底蕴厚重，是沃里斯赴日时第一站，也是定居日本后人生的终点站，处处充满着他的感情。在这里，他投放了最多的建筑作品，也把爱情和家庭的根基建在这里。

优雅内敛，简约大气而不失温度，一直是沃里斯建筑追求的宗旨，也很像他完全融入日本度过的一生。沃里斯的妻子满喜子是日本人，作为时任大同生命保险公司第二代社长广冈惠三的妹妹，在沃里斯为自己的兄长设计楼宅时与之邂逅，结成姻缘。我在想，拿下设计订单的同时，把自己的婚姻也拿下了，这不就是最浪漫的一次“一箭双雕”吗？作为幸福佐证之一，沃里斯的大名或许名不见经传，但他“一柳米来留”的日本名却是伴着独特人情味被日本人津津乐道。作为江户后期大名和贵族一柳末德的“上门”女婿，他完全“抛弃”了美国味，不但继承了“一柳”的姓氏分量，还专门取了个“来自美国”之意的“米来留”，也让这些小的细节随着他的建筑口碑成就了日本文化史上的一段趣闻和佳话。

我十分赞同日本学者、爱知学泉大学教授北村温子的观点，即近江八幡的城市格局和地域文化的形成中有着沃里斯不可忽视的身影。日本从近代走向现代，外国名人与日本人的交汇互动，西方文明与本土美学的化学反应，构成了其历史特殊的章节。“传教”影响着的不仅是日本人的思维和思想，无数看得见的融合性文化遗产也同样打开了观察日本的动态视角。（2024年11月18日写于湖北武汉天河机场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