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世存：平衡（短篇小说）

平衡（短篇小说）

傅世存

虚无省飘渺公司是一家垄断集团公司，公司总裁的年薪为500万元，这在下岗职工每月180元生活费的前提下，仅此一点就令人咋舌。难怪职工们说，人有三六九等,官有一至九品。

可是，正如曹雪芹同志在他的那部书中写的那样，大有大的难处，尽管总裁坐的车上不但装有电话、电视、空调、冰柜、会议室、还有麻将桌，卫星定位器、卫生间等等……用时髦的话说，那才叫酷啊！寮啊！棒啊！哇噻啊！

但现在，总裁就遇到了大麻烦，公司的一个副总上个月注销了户口，到另一个世界报到去了，去做地下工作了。这样，就空了一个缺，就需要有人来补。副总的年薪是300万元呀！这在按岗分配而不是按劳分配的原则下，谁不眼羡啊？可是让谁来当副总呢？这就成了摆在总裁面前的一个大问题。为此，有人给他送礼，有人请他旅游，有人请他赴宴，有人请他保健，有人请他出国，有人托了熟人，有人托了领导，有人托了亲戚……不一而足。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活动，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关系、礼品，他既不笑纳，也不拒绝，而是含糊其辞吱吱唔唔的应付了过去。说：到时在说吧！我会尽量考虑的！

因此，从他这儿走出去的每一个人，几乎都是满怀信心满怀希望的。为了避免干扰，他在一个周五的下午突然通知办公室，让办公室主任电话通知公司中层以上领导到公司会议室来开会，实行差额选举，无记名投票，从五名候选人中选出一名副总。会议开了半个小时，结果一出来，他大吃一惊，甚至有点儿沮丧的感觉，他所希望入选的老范落选了。有人在釜底抽薪，故意拆他的台，亮他的相啊！

看着这样的结果，他笑了笑说，大家选的好啊！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选出了我们理想的人选。只是我还想在这儿严肃的提出来，看能不能再增加一个副总？这个问题我考虑的时间长了。当然喽！我这个提议是有倾向性的，那就是咱们公司的老范，老范今年都25……哦，25公岁了，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俗话说，一步踏不上，步步踏不上啊！

他说着望着大家，见人们听了他的话后，有的抬头看着天花板，有的瞅着自己的脚面，有的拿出手机在假装发信息，有的用手绢在擦眼镜片，有的闭目养神……神态各异，悄然无语。

老范的情形大家是知道的，虽然说是小学文化，可通过多年的自学，现在可以说已经达到了研究生的学历，或者说相当于研究生的学历了。当然，有人会不服，说他们硬考，学了四年，才弄了个本科，现在有人上一年，而且是免考，就是个本科，那是速成啊！是科学啊！同志们呐，过去养鸡两年长三四斤，现在五十多天就是四五斤，这难道不是科学吗？当然喽，任何比喻都是有缺陷的。还是说老范吧，老范的为人就不说了，老范的系列论文，那是个什么影响啊！他说到这里，眼前就浮现出老范拿着五万元的研究生报名费找他签字报销的情景以及发表的论文找他报销版面费的情景……

他继续作着启发性的诱导，可以说是循循善诱，苦口婆心了。可大家还是那副老模样，甚至有人借故上厕所，有人故意干咳……这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啊！看来老范是没戏了。

这时在他的眼前、就展示着老范发表的一篇篇论文、什么《论屁产生的源泉》；《论五谷杂粮与屁之关系》；《论屁的地域分类》；《论屁在可放与不可放之间》；《古之屁与今之屁之别谈》……一篇篇的论文，哪章哪节不是新颖独到？立意深刻啊！可就是这样一个专家、思想家、学者，在他当着一把手的集团公司里竟然没有得到重用，传出去了，他还不成了王伦？成了嫉贤妒能的小人了吗？

他不能这样做！

他决计不能这样做！

他继续给大家作着诱导说……象老范这样的专家，如果我们不重用，是要闹笑话的。人家不议论你们，要议论我啊！最近我在网上看到，有学者提出不允许农民子弟考研，这观点就很好啊！农民困难，子女好不容易上了大学，有人计算过，要一个农民三十五年的收入才可以供养一个子女上大学啊！你说，你再一考研，这不是把父母向绝路上逼吗？提这种观点的人就很有爱心，是爱农民啊！爱弱势群体啊！可有人说，这是歧视，我看说这话的人就缺乏爱心啊！还有教授说，在我们国家有一个女演员，她给人类的贡献是和孔子一样伟大的，这种观点我就很欣赏，哦，对了，顺便说一句，如果那一天有人号召为某女演员建象孔庙那样的建筑，我就个人带头捐两年的工资。好了，话扯远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还是说老范吧！哎！怎么大家都不吭声啊？咱们公司开会哪一次不是踊跃发言、抢着发言呢？今天倒是怎么啦？

……

最终会议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结束了，经总裁提议，总公司再下设一个劳务公司，由老范任经理，级别比副总低半格，年薪100万元。待营业执照办理后，由总公司先拨款5000万元用于开业运行。

营业执照很快就批了下来，5000万元也立即到帐了。

老范带上出纳、会计，办理了银行信用卡坐上飞机到各地转了一圈，又到西欧一些国家做了考察，项目是怎样当好一个劳务公司的经理？不愧是专家，老范回来后、立即又在当地报刊上发表了几篇很有影响的论文，《论乘飞机放屁与陆地放屁之区别》；《论人种不同与屁味之分》；《屁的地域之分再论》；《论脱了裤子放屁之烦琐与不脱裤子放屁之简捷》……还有，老范用10万元在西欧某国家拍买到了某歌星的一根汗毛，经仔细观察研究，老范写出了《这毛不是那毛》的游记和《人毛与狗毛之区别》的论文。文章的发表使老范在专家的头衔上又多了个作家或准作家的桂冠。甚至有人断言，当地当代的文学史无疑有老范的一席之地，老范是个可以载入史册的人物。那可是扬名于后代名垂青史的大事啊！同时，依老范的现有知名度，将他的论文汇集成书将会拉动地方的经济，将要解决多少职工的下岗失业啊？持这样观点的人认为，首先，印书要纸张，而纸张的主要来源是木材，这样，就要砍伐多少木材，要解决多少林业工人的就业啊！其次，木材要运输，要装卸，要粉碎．要造纸，纸造出来以后，还要运输，从纸张的运输到排版，装订成书，这要多少环节？要多少人力啊？要解决多少人员就业啊！再说了，林木砍伐多了，就要引起植树造林，引起环境污染，这其中就要投资，要治理……这不就是拉动了内需拉动了地方经济的增长吗？只是可惜，老范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没有为地方做出更大的贡献。

再之后，老范一个人请了几天假，说是要陪老伴到各地去转一转、看一看。不然，老伴的心理不平衡啊！男人能常年在外边跑，女人怎么就不能呢？难道现在还要搞男女歧视吗？什么经理？狗屁！不就是吃一吃、喝一喝、玩一玩、转一转、看一看吗？

一席话，说的老范一愣一愣的，好象妻子是个政治家是个哲学家似的。

接着，老范又把妻子的话对总裁重复了一遍。

总裁听后若有所思的样子，既不喜，也不忧。但心里好象是做了贼，被老范的妻子一眼看穿了似的。想，要是在唐朝，这样的女人一不小心还做了武则天哩！

接下来的故事有些离奇，老范带着妻子到泛滥地舞池公司为劳务公司谈了一大笔业务，见了对方的老板，老范说：我这个人办事一惯讲求实事求是，开门见山，就象有的新闻记者写稿或文人创作一样，喜欢直奔主题……

话还没有说完，舞池公司的经理拍手笑着说：一听您这话就知道您是见过大世面的，您说，咱们怎样合作？

老范说：我给你转5000万，你给我返还多少？

老板说：3000万，咱们四六开。

老范笑了笑说：到底是没牙的公司，心比我还黑呀！

老板也笑着说：谁叫您是公款呢？谁叫您是洗钱呢？再说我要担多大的责任多大的风险啊？

老范说：屁的个责任，零风险，就看你怎样操作了？我又不是未成年人，就那么好哄的？

老板听了也不恼，仍一笑，说：那好，咱们三七开。见老范不吭声，又说：二八开，我给您转4000万，咱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咋样？

老范说：这还差不多。不过，事情要万无一失，不是百分之百成功，而是要百分之二百成功啊！

老板说：没问题。咱们合同在这儿签，款在这儿付，交货地当然是在您那儿。您放心，我都会安排好的，至于身份证呀、执照呀，我都会弄好的。话给您说明吧，如果全世界有七十亿人，那我这张身份证就是七十亿零一个人的……

老板的话还没有说完，老范就笑了说：我懂、懂。

十天后，老范带着公司的出纳、会计、还把总公司的法律顾问也请上，乘了飞机到泛滥地舞池公司去做一桩大买卖。

下了飞机，早有对方公司的老板派了豪华的林肯牌小轿车在机场迎接，接着就把他们一行送进了五星级的高档饭店。

酒是洋酒，五百克都在十万元以上，四瓶下来，一个个醉眼朦胧的。老板说：大家远道而来，是不是让我安排一下，找家娱乐中心给大家做个按摩……

老范说：时间就是生命，效益就是金钱。错误是不能犯的，还是把起草的合同让我们的法律顾问先看一下，看有没有补充和修改的？

合同是在一页纸上打印的，双方约定了付款方式和交货地点以及违约责任等事宜。

老范说：有没有需要完善和补充的？

顾问说：没有。

老范说：你可要审查好，我们是法制社会，要依法办事，要遵纪守法，千万不能出问题哟！

顾问说：没问题，合同非常规范。

老板说：既然合同没问题，那咱们是不是趁热打铁，把货也验一下呢？

老范说：好！

顾问说：要得。

于是，两辆高档小轿车载着一行人穿过灯红酒绿的闹市，七拐八拐，钻进了一个大的工业园区。老板的车在前带路，提前一分钟到达。

老范一行下车后，见老板已站在库房门前，房内灯火通明，货物堆积如山。

顾问说：这有啥说的？都说咱们公司阔，可看看人家，这才叫派啊！酷啊！

验了货，老板说：咱们是第一次做生意，虽然数额不大，不到一个亿的生意，可我还是有点小意思。说着，手一招，就见库房保管员捧着盒子走了出来，每人是一条价值不菲拇指粗的金项链。

返回的路上，一行四人喜笑颜开。

顾问说：范经理啊！你这次可是让我大开了眼界啊！5000万元的天文数字，在人家眼里就是小意思、毛毛雨啦！

老范听了不吭声，只是笑。半天才说：这次请你来，可是杀鸡用牛刀，高射炮打蚊子啊！

顾问说：错不了，我看了他们公司的营业执照，注册资金是五个亿哩！

回到公司，老范将此次业务向总公司总裁做了汇报，总裁说：好啊！前段时间，一个朋友的儿子过生日，我送了一台笔记本，一万七哩，好象就是你定的这个牌子，你这次一万元一台，搞了一千台，就给公司省了七千万啊！到底是专家，做生意都是大手笔啊！

老范说：哪里哪里！总裁您过奖了！

按照合同约定，十天货就到了，可期限到后，货还没有影儿，又等了几天，还是没有影儿。老范急了，急忙找法律顾问。顾问说：咋会呢？那么大的公司，难道还骗了咱们不成？立即按合同上的电话号码打过去，语音里提示说：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打手机，已停机。打到当地工商局，工商局说：对不起，没有这个公司。

这下，法律顾问急了，拉上老范就去找总裁，总裁一听，也感到事情重大，立即决定，由老范和法律顾问先行，总公司立即向公安机关报案，由经侦队出马，调查此次被骗经过。

一个星期后，外出人员全部回来了。总公司就此事专门召开了公司领导层会议，会上，没等老范开口，法律顾问先说了：对不起！这次事怪我，怪我太相信人了，太讲究诚实信用了，没想到对方的所有资料都是假的，接我们的车是租的，库房是别人的，那天晚上带我们验货其实是给我们买东西的……

好了好了！没等顾问说完，总裁说：一个人讲求诚实信用难道还有错吗？难道我们都去做骗子吗？这次就算我们总公司交了学费了，摸着石头过河嘛？嗯？之后，望着老范意味深长地说：到底是专家做生意啊！理论多，实践少，缺乏市场经验啊！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说着，将目光在会议室的每个角落扫了一遍说：我们每个人初次下海，都难免会被海水所呛啊！此事就到此结束吧，我们等公安机关的结论吧。好了，散会。

这个期间，老范的家里码了四千万元的现金，喜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副总没当上，多了四千万元的进项，也算是一种心里安慰、一种平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