褪去传奇的色彩，坠入艺术的平庸——评公安剧《驻站》
近来总有开年大剧拨动观众心弦，比如2021年《山海情》《大江大河》、2022年《人世间》《开端》、2023年《狂飙》、2024年《繁花》。相较之下，今年的《驻站》在现实的广度与艺术的深度上无法与之媲美。
当公安剧褪去传奇的色彩，涂满简淡的生活底色，它该如何出彩？《驻站》放弃了惊心动魄、出奇制胜的情节设置，却未能在相对舒缓的警察日常中构建出别样的动人情致。该剧没有处理好一些基本的创作问题，在戏剧性与真实性、典型人物与次要人物、细节真实与整体想象等方面存在不足。《驻站》实属平庸之作，擦不出点点激烈的火花，亦泛不起丝丝艺术的波澜。
在城市遭遇事业和婚姻双重困境的民警常胜被派往四线小站东寨当起驻站警察，《驻站》围绕这一经历展开。驻站，是在不具备建立派出所条件的偏远小站派驻公安民警驻勤。驻站民警处理管内发生的所有交通事故以及其它案件，相对于刑侦案件，他们所承担的治安管理、铁路巡逻、走访宣传等工作显然不那么传奇和神秘。从《驻站》的题材来说，该剧难以具备刑侦剧的悬疑色彩，所幸它没有很生硬地制造悬疑，而是更注重表现民警的日常工作和生活状态。
从文艺创作的角度而言，完全遵从生活原貌，机械地再现生活，是缺乏吸引力的。《驻站》真实性有余，戏剧性不足，未能有效处理真实性与戏剧性的关系。如何将普通警察的工作戏剧化，并适度制造悬念？这部剧做得并不精彩。在处理东寨货场盗窃案、候车厅抓捕小偷案时，光影、节奏、跳接等手法平平无奇，并未创设出足够惊险的情境。更无趣的是，后续将会发生什么，总在预料之中。
这部偏于生活流的公安剧，花费许多篇幅呈现常胜的家庭生活。男女主角在对待儿子小升初的问题上态度不一，周颖一心盼着儿子能上国际学校四中，多次督促常胜去拉关系，常胜不愿进行权力交易，阳奉阴违，由此造成婚姻危机，周颖提出离婚。这种离异闹剧既不符合逻辑理性，又缺乏叙事新意，试图以此增加剧情的戏剧性，最终却不过是在日常书写中落入俗套。
小说或影视剧总会塑造几个典型人物，并创设一些主角光芒，正如格斯所言的“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优秀作品在塑造典型人物的同时，也能塑造性格各异、形象丰满的非典型人物，两者彼此参照、相互对应。人物之间或许有不可摆脱的命运冲突，如俄狄甫斯王陷入罪恶的宿命；或许有互不妥协的事件对抗，如哈姆雷特对克劳狄斯的复仇。不管着墨多少，主角之典型并不以牺牲配角之特色为代价。
《驻站》突出了常胜这一人物形象，他聪明灵活，善于处理各种零碎警情，是基层民警中的骨干。遗憾的是，与此对应的配角在性格塑造上却太干瘪，还别扭。常胜一心想争取的副所长职务被半路杀出的张彦斌拿下了，只因张彦斌是局里引进的博士。张彦斌初次出场就指责常胜“执法不规范”，又去局长办公室告状，听到常胜请假回家并说 “后院起火了”，他傻乎乎地问“他家里起火了呀？”不知是编剧接触博士太少，还是有意贬低？书生意气不等于书呆子气。如果以张彦斌代表那些深入基层的博士群体，恐怕极不符合现实。智商堪忧、行事呆板，还打小报告，这可如何让人认可？
《驻站》塑造了典型的人物形象，常胜、老民警孙二勇、东寨村头号混混张莱西、老村长王喜柱等都让人印象深刻，但对于张彦斌、魏小齐等人物的塑造是失败的。全剧并未有效处理典型人物与次要人物之间的艺术距离，有时为了展示主角光环，不自觉地给部分角色降智。
文艺作品中的一些细节常常能在不经意间打动人心。暮春之落花飘零、深秋之草木凋落，诗人感物生情抑或移情于物，总有外物的触动，然后有内心的感发。物色之动，心亦摇焉。在文学及影视文本中，外物、表情、动作的细节是表现人物心理、推动情节发展的重要因素。
《驻站》中有一些细节蛮有趣。倒茶在剧中出现多次，常胜见到师父孙二勇总会恭敬地奉上一杯茶，常胜为所长斟茶，所长为局长倒茶。倒茶的细节反映出一定的等级秩序。遗憾的是，这也就是此等细节的全部意义了，细节的真实并未召唤起整体的回应。也就是说，这样的细节表现没有链接起故事的起承转合，也没有绽放出人性的幽微力量。它仅仅是一处细节，并不通往某种深层的悲凉，也不开启某种通透的光亮，只是生硬地停留在表面。
影视剧生产是一种创造性的工作，转变与创新是难能可贵的，这可以带来新的人物、情感和关系，可以重新解释历史、机制和社会。不可否认，充满悬疑和推理的公安刑侦剧在一定程度上也陷入经验的危机。是否可以有另一种日常化的公安剧？将令人敬仰的英雄主义拉回现实，将鸡零狗碎的一地鸡毛置入英雄的世界，可以是一种叙述策略。《驻站》确实为此做出了努力，但在艺术效果上差强人意。对于那些沉浸于剧集的观众而言，他们走进剧情，也在走进彼此，以此敞开一个想象的可能世界。在这个世界中，情感的忧伤、愤怒或者美好、抚慰，希望得到短暂的安放。影视剧即便不能提供思想价值，至少也应该提供审美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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