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338】保田与重郎的思想败北和文化沉吟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日本文化的浩瀚星空中，保田与重郎犹如一颗散发独特色彩的星辰，他的思想光芒穿越时空，撑起日本历史长河的一片光亮。他的生涯，跨越了日本战前与战后的动荡时期。作为“横冲直撞”的文化人和思想者，那场刻骨铭心的“败北”，成为了他思想深化的熔炉。可以说，没有那场淋漓尽致的“败北”，也不会有保田与重郎式的文化沉吟。

战时的喧嚣与狂热，如同一场狂风暴雨，曾席卷整个日本，成为包括保田与重郎在内一代日本人难忘的时代回忆，可谓刻骨铭心。作为一介文人，他身在其中，也曾被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所裹挟。生于古都奈良，保田与重郎自幼被充满神话色彩的传统文化和文学氛围熏陶。文学的启蒙和觉醒，在高中时就展现出了生长的迹象。作为一个高中生，他开始发表评论以及和歌，颇有一种老成的文学青年之像。25岁正当其时，保田与重郎与他人共同创办《日本浪漫派》杂志，开展反进步主义、反近代主义的文艺批判。

了解他的读者都知道，诸如《日本之桥》《戴冠诗人之一》《后鸟羽院》等都成为其20世纪30年代的代表作，凸显了他对日本古典文化的投入和专注。在我看来，比起作为文化评论家和作家，他成为思想界的焦点人物更具有话题性。因为其中浓厚的国粹主义色彩，尤其在中日、中美之间进入战争状态后，让他一度成为无法被忽视地行走在思想“边缘”的文化人。

按照我的理解，桥川文三在《日本浪漫派批判序说》（讲谈社，1998年6月）中想表达的意思是，保田与重郎的作风被一种绝望感所贯穿，它被保田与重郎厚重的古典学识所装饰，不像那种激荡高扬的法西斯主义和纳粹主义，而是背负着死亡的悲壮感。这样的思想，也曾为战争发力有所贡献。正如桥川文三的论点那样，包括竹内好等不少评论人士都对保田与重郎的战时思想投去批判性的眼光。当战败的阴霾笼罩大地，当曾经的辉煌化为灰烬，保田与重郎却像一位孤独的旅者，开始在思想的荒漠中寻觅新的方向。显然，败北，对于保田与重郎来说，是一场灵魂洗礼，也是一次思想觉醒。并不是沉浸在失败的痛苦中，而是以一种超然姿态，去审视这场历史巨变背后的文化意义。因此，保田与重郎的备受重视，也正是因为他看到了败北并非单纯的军事失利，而是文化、思想乃至民族精神的反思。

思想反省和深化的旅程分量颇重。有的学者说，保田与重郎像一位矿工，重新深入到日本文化的矿脉中，挖掘那些被忽视或误解的宝藏。他也开始重新审视日本的文化传统，不再盲目崇拜，也不再轻易否定，而是以一种批判性的眼光，去寻找能够引领未来的力量。

在日本史学家的视野中，他的思想转变，是战争到和平的深刻映射。战争硝烟中，他曾是狂热的鼓吹者；然而，和平曙光中，他却成为了深刻的反思者。或许，在这样的猛烈冲击之下，他所领悟到的，是战争只有破坏与毁灭、和平才是人类真正追求的真谛。于是，他开始倡导和平理念，呼吁日本人民放下仇恨与偏见，以宽容与理解的心态面对未来。他的思想，在战争的残酷与和平的美好之间找到了平衡点和自我归宿。

对于一个文化人而言，败北是思想的转折点。文化的自我救赎是灵魂的自我拷问。保田与重郎深知，日本文化在战争的冲击下已经支离破碎，需要一种全新的力量来将其重新凝聚起来。思考日本文化的独特性与普遍性，探索东方文明与西方文明的碰撞与融合。败北，并非时代的终结，而是文化的新生。

在保田与重郎的笔下，败北不再是一种耻辱，而是一种历史的必然，一种文化的沉淀。他以一种独特的视角，揭示了败北背后的深层原因，文化心态的失衡是根本，是对自身文明的过度自信与对他者文明的轻视。这种深刻的洞察，使得他的思想在日本战败后的文化荒原中显得尤为醒目。（2025年2月27日写于中国深圳万豪酒店917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