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纽卡斯尔拜祭北洋水师水兵墓

清明者，有清洁而明净之意，时至晚春早夏，草木青郁，天清气明，万物由潜滋转盛，故应景而名。清明为当代传统节日，亦为二十四节气之一，古人今辈多于此时出游踏青，祭祀扫墓。诗经有云：“以为酒食，以享以祀。以妥以侑，以介景福。”奉祭酒水果食，拜祀已故先人，今人得以心明而理安，遂有福报。时至今日，英国中文教育促进会，新堡市中文学校，杜伦中文学校，英国闽东华侨华人文化商贸创新会，及英国北部华人企业家协会等众人前往纽卡斯尔北洋水师水兵墓拜祭。

图：2023年清明，扫墓众人擦拭墓碑，整理墓园

图：扫墓者按中国传统焚香祭拜，供奉酒水瓜果和鲜花

图：伍善雄会长（左二）向水兵墓献花

值西元二零二三年，四月五日，天阴云聚，微风小雨，不温不寒。九点钟纽卡斯尔街道上少有路人，出市中心西行半小时，途中追忆水兵墓修缮始末。二零一六年五月一摄影系中国留学生于圣约翰墓园 (St. John’s Cemetery) 拍摄，且祭拜园中水兵旧墓有五，察其碑身破损，倒塌有三，而后述惨状于网络，国内部门与当地华人晓情。其后，戚勇强会长与英国北部华人企业家协会同事查问于纽卡斯尔市政府，并联络当地工程队，初备修缮事宜。戚会长有查五墓碑之编号及墓主姓名，其载地契存于纽卡斯尔市政府。同年九月，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代表与英国北部华人企业家协会代表同往墓园考察，水兵墓地修缮由此始，此亦为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修缮公募海外文物之首举。二零一九年，墓地修缮已成，五方墓地共面积凡十六平方米。竣工仪式举于六月十四日上午十点半，时泰恩威尔郡女王副代表曾士安 (Ann Clouston), 盖茨黑德市市长胡迈恪 (Michael Hood)，纽卡斯尔市议员成里 (Teresa Cairnes), 皇家海军准尉先尔考 (Scott Hill), 英国北部华人企业家协会会长戚勇强，英国中文教育促进会会长伍善雄共临。有论水兵墓之遇乃偶然微末，然华人倾心奔走，国家益重之为宝，古今之见证，英国政府亦不厌协助，此彰海外华人与国家之系脉，中英关系之友善，

图：2019年竣工典礼，时任中国驻英国大使馆公使马辉在修缮竣工仪式上发言

图：2019年竣工典礼，英国中文教育促进会会长伍善雄代表华侨发言。

图：2019年竣工典礼上泰恩威尔郡女王副代表安·克劳斯顿(Ann Clouston)上校致辞

图：2019年竣工典礼上英国皇家海军一级准尉斯科特·希尔（Scott Hill)向水兵墓献花

白衣苍狗过，四年后清明，诸人再往旧地扫墓祭拜。五水兵皆葬于圣约翰墓园，今为英国二级文物单位，多葬一战阵亡烈士。墓园坐落纽卡斯尔西艾尔斯维克 (Elswick)，南临泰恩河畔。墓园石门矗立，其名精刻于中，雕石堡于两侧，似旧日之西欧王城。探入园内，芳草青青，墓碑丛立，多为英人墓碑，上刻英文，雕天使及戎器。远有圣约翰教堂立于园南，可望泰恩河。圣约翰者，耶稣十二门徒之一，耶稣受难后其因传道受刑，晚年流于拔摩岛。五水兵亦是远赴重洋之人，困顿磨难亡于他乡。时九点半，诸人早已来到园内，老，中，青，少皆至。近观墓碑，三立其中，二立后侧，碑身黑石造，形坟头状，皆刻大清故勇，籍贯，姓名，立碑年月日及重修年月。五人皆死于纽卡斯尔，英人交船之时，光绪七年 (1881) 二人 (袁培福，顾世忠) 死因为痨病，光绪十三年 (1887) 三人 (连金源，陈成魁，陈受富) 为水土不服。此水兵墓道出洋务运动之开端及兴盛，时前清光绪元年 (1875), 清廷方平发逆，剿捻匪，同治帝崩于年初，光绪帝冲龄即位，两宫太后二番垂帘听政。此主少国疑之时，湖广总督兼文华殿大学士李鸿章议海防诸策：东南海疆广袤万馀里，各国通商传教往来实难禁止，一国生事而诸国勾结煽动，实为数千年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一日传讯千里，非马力加急可比，军火机器，工力百倍，远非强弓硬弩可敌，此亦为数千年未有之强敌。遇困则宜变通，今多宜交涉洋务，朝廷力开风气，破拘谨故习，求制胜之道，以求中国之自强自立。鸿章遂持国事，力排众议，兴办洋务，涉及外国政学、法制、兵备、财用、工商、艺业。与英国阿姆斯特朗公司签约订购新舰，光绪五年 (1879) 购买超勇扬威二舰，及光绪十二年 (1880) 购买靖远定远二舰。后清廷遣派水师至英国接管舰队，光绪七年领队为提督丁汝昌，光绪十三年为英人援将琅威理 (William M. Lang)。舰船造址与接管处即为阿姆斯特朗公司总部所处泰恩河畔纽卡斯尔。五水兵于接管时停滞英国而染病去世，实为国之不幸。烈士亡于自强运动中道，其壮举可敬，其精神永存。今人有幸了其旧事，知其境遇，更当历年拜祀。于波谲云诡之天下大势中求索，穷技中寻变通，怠滞中求革新，亦为今辈可所鉴。

图:1886年，即将在纽卡斯尔下水的“致远号”

图：1887年丁汝昌、邓世昌等人赴英接收致远舰、靖远舰

上午十点，诸人献花墓前，更奉酒水果食。先擦洗墓碑，去其尘灰污渍，后燃香，访者多拜。香烟漫天，拜中沉思，忆中犹回当年。时一八八一年，提督丁汝昌赴英国购兵舰，随行水兵二百余名共至纽卡斯尔。丁提督领公务访朴次茅斯皇家海军医院哈斯腊 (Royal Naval Hospital Haslar)，诺桑布兰郡东南坎拔煤矿 (Cambois Colliery), 更受维多利亚女王之邀往白金汉宫出席国家舞会。其时逾四月，水兵滞留纽卡斯尔，与当地英人颇有交集。每逢周六，水兵开放军舰，英人可登舰观光。其间袁培福与顾世忠不幸染痨病去世，纽卡斯尔本地报纸有记述袁葬礼之状： 袁棺由四轮炮车所载，二十余水兵以绳拉车。墓园四静，人皆缄默，只听得车轮声。军中战友烧纸钱于墓前，倒茶于棺椁四周，后有人致言于众。有载水兵池仲祐与英修女范薇安 (Annie Fenwick) 相爱，值池归国，临走拜祀袁顾二人有忘花果，托范薇安及其姊妹种花墓前，后池安二人再无相见。有记者于二零一二年仍见黄花于墓旁。六年后，琅威理再领五百余水兵至纽卡斯尔提舰。时琅将领众人往剧院听戏，兵丁皆着深蓝军服，浅蓝腰巾，戴黑帽，士官皆着蓝黑西服，戴官帽，英人异之。留英二月余，三水兵水土不服亡于纽卡斯尔，葬于袁顾旧墓旁，除军官士兵拜祀外，本地护士及修女亦前来献花。二十余年后，程璧光将军于宣统三年闰六月即一九一一年七至八月，辛亥革命前夕，访英国贺英王乔治五世加冕礼，途中前来纽卡斯尔修复五水兵墓碑。此碑文皆述尽矣。

记水兵墓史，晓中国早期现代与晚期现代之历程。鸦片战前，中国海防废弛，逢英舰西来，清廷兵败割地，签约赔款。时局危难，国人初办洋务，秉中学为体西学为用，方有同光两朝自强运动。朝廷有良相扶社稷于将倾，外御列强，内修政治。选幼童生徒送欧美就学，设立海陆学堂，广建铁路电线，及与欧西人购置军械。世人多知超勇，扬威，致远，靖远舰而少知纽卡斯尔水兵墓，是因此而治水兵墓史。一则传文化于海外：中英知百年之往来，弃旧恶，惜今义，两国结好，互助互利。英人得明华人之重礼义，敬烈士。后辈华人亦得习其祖宗事迹，艰苦开辟，驱驰求索，不致迷惘忘祖。妖妄风浪行航苦，清平不忘乱世魂。二则

青史作注，追思烈士：夫范晔修后汉书而后人仿勒石燕然，读清史方赞郑成功驱荷人而复台湾，非修史不可以彰水兵之英灵。虽后值倾覆，清军兵败于甲午，四舰皆没，然为自强初践，朝政不稳，训练未精，战败亦非士卒之过也。诗经有云：“淑人君子，其德不犹。”五水兵为海外壮烈，今者忆昔，公忠体国，有功于民。更诚谢英国北部众华人及组织，历年拜祀，热心公益，保先烈遗棺于西洋，存中华文化于海外。

图：2019年竣工典礼，大量海内外组织机构和个人向水兵墓进献花圈

作诗曰：鸥声带雨晓神庙，短草墓前雁北归。

前朝觅路折故勇，今辈修祀礼义存。

供稿：于嘉睿 杜伦大学历史系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