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籍莆田的工程师临危受命，让故障频频的新加坡地铁变成李显龙也要点名称赞！

SMRT主席佘文民很注重身体力行，他经常走访车厂和地铁隧道，实地了解员工所面对的问题，并鼓励每名员工在各自岗位上精益求精，积极提出建议来改善工作流程和环境，提高生产力。（谢智扬摄）

“我在（记者会）前一天有好好想过，要用怎样的方式，因为事态很严重，我们须要道歉，要让人感受到这是最诚恳的道歉，感受到我们有决心解决问题，我们需要大家的谅解，只有一次机会。”

忆述起2017年10月16日的那场记者会，当时才上任三个月的SMRT主席佘文民解释自己为何决定就同年10月7日发生的碧山地铁隧道积水事故，在镜头前向公众鞠躬道歉。

他说：“要非常非常诚恳地道歉，希望乘客和公众可以接受，我须要争取一年的时间，不然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在那之后的一年里，SMRT实行了地铁“早关迟开”的安排，让维护人员有更多时间施工，并在时任基础建设统筹部长兼交通部长许文远和陆路交通管理局的支持下，全力投入资源来维修、更新和提升系统。

佘文民也在SMRT贯彻日本管理理念“改善法”（Kaizen），鼓励上上下下每名员工在各自岗位上精益求精，积极提出建议来改善日常工作流程和环境，提高生产力。

Kaizen是日语，意指小的、连续的、渐进的改善，起源于日本丰田公司在生产、机械和商务管理中持续改进的管理法。

SMRT自2018年2月实行Kaizen以来，已落实约8000个大小项目，省下成本超过5亿元，提出改善建议的员工每年也可分得Kaizen花红。（SMRT提供）

彻底贯彻Kaizen理念

成为工作文化一部分

佘文民说，如今Kaizen这个词经常挂在SMRT员工口中，好比google（谷歌网搜）一样，已内化成为工作文化的一部分。

刚在约两个月前庆祝68岁生日的佘文民，讲述了八十年代，受到建国总理李光耀的启发，上了三个月的日语课程的情景。当年李光耀很推崇日本追求零缺陷品质管理的精神，呼吁新加坡人学习，佘文民就想透过学习日语，更深入了解日本人的文化和理念。

约1997年，他去跟一个日本大师上了三个月的Kaizen课，获得了Kaizen实践者认证。当时他掌管新科电子，也在公司实行Kaizen，并于2008年成功把新科电子发展为新加坡首家收入突破10亿元的资讯通信系统公司。

SMRT自2018年2月实行Kaizen以来，已落实约8000个大小项目，所省下的成本超过5亿元，提出改善建议的员工每年也可分得Kaizen花红。

例如由日本川崎重工业公司（Kawasaki Heavy Industries）制造的第一代列车，2008年在更换列车地垫时所使用的流平剂，由于底漆涂抹不足，导致地板隆起，可能造成乘客绊倒。

若外包找人维护，每列列车需要11万4000元的费用，后来维修团队想到了自己修补的方法，他们清除了原有的流平剂，然后重新铺设地垫，把所需花费大大减少到每列车只要6万1000元。

佘文民（左一）与SMRT集团总裁鄞云斌（白衣，中）5月底到地铁车厂视察时，员工向他们讲解如何为旧列车重新铺设地垫，防止地板隆起导致乘客绊倒。（谢智扬摄）

凡事亲力亲为的佘文民，也经常与SMRT集团总裁鄞云斌到地铁车厂和隧道等做称为Gemba Walk的实地视察，观察和聆听员工提出的Kaizen项目。两人每年投入约100小时在Gemba Walk活动上。

“我下去走的时候，从来不训话，只是观察和鼓励，听他们讲解做了什么Kaizen的项目，拍拍他们的肩膀鼓励一下。现在Kaizen已经内化为公司的一种文化，他们对自己的改善项目都感到自豪。”

他计划在今年实行Kaizen 3.0，进一步推动所有员工在各自领域里更上一层楼。

“实行Kaizen的最主要目的是鼓励员工对自己的工作更有归属感和责任感……计划实行两年后，我们开始把省下来的成本跟员工分享，让他们有额外收入，就更有动力了。”

以身作则上课

通过电动车维修技师考试

佘文民也以身作则，尽管工作已很繁重，他还是抽时间进修，每年都会上很多课程，不断扩大自己的知识面。

例如2022年他完成了工艺教育学院的电动车线上课程，每晚11时上线两个小时，学习各种有关电动车和充电的知识，一周完成所有的课，并通过了维修技师考试。

人工智能（AI）技术发展突飞猛进，他也去上课学习怎样使用AI和数据分析等。SMRT的运作就广泛采用AI，例如根据维修情况来调派列车、一旦发生故障也能更快速和准确地知道受影响列车的实时位置等。

谈及他哪来的动力可以不断鞭策自己，他说：“我对自己的要求很高，而且我认为一个人要以身作则，不可以员工做，我自己不做。”

南北与东西线自2019年8月可靠度记录突破政府定下的“百万”目标以来，便一直维持这个高水平，列车平均每行驶逾100万公里才发生一起延误超过五分钟的事故。（档案照片）

经过11年的努力，南北与东西线耗资超过26亿元，于2023年底完成了六项核心系统更新工程。这两条曾经故障频频的地铁线，自2019年8月地铁可靠度纪录突破政府定下的“百万”目标以来，便一直维持这个高水平，列车平均每行驶逾100万公里才发生一起延误超过五分钟的事故。

今年五一劳动节集会上，时任总理李显龙致辞时就赞扬了SMRT和陆交局提高了地铁的可靠性。

七年前佘文民在SMRT状况频频之际接过重担，还卸下他在淡马锡旗下的兰亭能源（Pavilion Energy）集团执行总裁的职务，专注处理SMRT的问题。他也曾是新加坡国际企业发展局（IE Singapore）主席。

当时，许文远就不只一次公开表示，相信有了佘文民的领导，地铁系统可靠度有望赶上世界其他最好的系统。

问及当初为何会答应加入SMRT，佘文民透露，2016年淡马锡主席林文兴在一场同为4月过生日的人庆生的活动上，送他这个“生日礼物”，说希望他能答应加入SMRT。

当时他脑子里想什么？

“我（当时）都60岁了，我只是为国家服务，不是当做一份工作。”

因地铁故障频频

挨搭客骂了半小时

他坦言，刚上任时SMRT的问题多多，员工士气低落，公众对SMRT的感观也很差，有一次他在索美塞地铁站就被一个陌生人骂了半小时，斥责他为何地铁经常出现故障。

“这个责任非常重大，肩膀有很大的压力，压力大到要爆掉的感觉……每天都在解决一些问题，要很坚强，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尽管地铁可靠度如今已大大提高，但他也坦言无法完全做到零故障，只能尽心尽力。

例如6月初南北线的故障，就没人料到克兰芝站附近轨道上的电力控制箱会被雷电击中，导致牵引供电系统故障，而电力控制箱的避雷器刚于七个月前才移交给SMRT的，原定2025年才须进行维护。

“很多人包括我太太叫我急流勇退，说已经做好了，快快退下来，下一次发生事情时，跟你没有关系……对我来讲，如果国家需要你，我就会继续，如果不需要了，我就会退，我是肯退下来的，但不能为了这四个字，自己去提出来，这是一种自私想法。”

此次人物专访是约了七年才做成的。在结束访问之前，他还不忘多番提醒记者说，这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是整个团队的努力。

弟弟坠机殉职

全家悲痛欲绝

佘文民（后排右一）说，他的父亲佘光麟和母亲郑秀治都是有胆识的人，他也继承了他们的斗志。后排左起是他的弟弟佘文通和妹妹佘明珠。（佘文民提供）

出生清寒的佘文民是家中老大，他与小四岁的弟弟感情非常好，弟弟25岁那年在坠机事故中殉职，让佘家悲痛万分。

他的弟弟佘文通上尉是1979年的总统奖学金得主之一，从英国牛津大学学成归来后加入新加坡空军部队。1985年7月25日，他驾驶A4型“天鹰”（Skyhawk）战机作例常飞行训练，不料飞机引擎着火在柔佛海峡失事，遗体三天后才在海面上寻获。

佘文民忆述往事：“出事前我才跟他吃过晚饭，隔天早上忽然间我接到一通电话，说弟弟飞机出事，人不见了，我很爱弟弟的，一时间头发都白掉，等了三天才找到他的遗体，我亲自去接他回家。”

据佘文民所知，战机失火时佘文通原本可以跳降落伞，但他想把战机驾回新加坡，不然就会降落在马来西亚境内，可是当时飞机已降得很低，他来不及逃生。

弟弟英年早逝，全家伤心欲绝，他的父亲不久后也心脏病暴发过世，佘文民扛起了养家的责任。

其实他打从念小学时就已偷偷去打散工赚钱，第一次赚到钱的时候，还花了五角钱买了一包云吞面给母亲吃。他给弟弟吃面包，自己则吃焦黑的面包皮。

佘文民的父亲来自中国福建莆田，是家里的第13个孩子，9岁那年被家人丟上船下南洋，他一个人来到新加坡讨生活。当其他孩子上课时，他跑到窗口偷看，自己学写字，后来还看得懂武侠小说。

起初，他的爸爸存钱开了一间修理脚踏车的小店，赚了一点钱，回去莆田听从父母媒妁之言成了婚。但没过多久就留下新娘在中国，钱给了父母后自己又回到新加坡打拼。四年后，佘文民的母亲单枪匹马坐船过来寻夫，一年后生下他，过后妹妹和弟弟跟着出世。

他们一家五口申请到芽笼士乃的一房一厅组屋单位。“那时家里很穷，一个鸡蛋放在饭里面全家人吃。1块钱买一碗汤，妈妈去加水、加盐，然后煮饭，就是一顿晚餐。”

佘文民的父亲曾做过巴士查票员，后来当巴士司机，在早期五十年代还担任过巴士工会的代主席，曾邀请当时还未从政的李光耀当法律顾问。

之后，他的父亲试过几次创业，如买卖电单车，也开过金融公司，失败了又重新开始，从未放弃过，这种斗志也让佘文民耳濡目染。母亲今年已91岁，与他同住。

他说：“我一生中都很拼，我爸妈都是有胆识的人，我是受到他们的影响。”

“我爸爸一生中只告诉我两样东西，一个是做人要正直，另一个是做什么事情都要懂得抓重点。”

2023年1月17日，SMRT主席佘文民（中）在新加坡工程师学会56周年晚宴上获颁终身工程成就奖，颁奖人是永续发展与环境部长傅海燕（右）以及时任工程师学会会长锺德旋。（档案照片）

从小对工程着迷

拆闹钟看如何操作

闹钟里的时针、分针为何会嘀嗒嘀嗒地摆动不停，让儿时的佘文民非常着迷。

小时候家里穷，没钱买玩具，母亲的闹钟成了佘文民的玩具，他从小便对任何会动的东西感到好奇，经常把闹钟拆解来看里头如何操作，可是之后却组装不回去，结果每次都挨母亲的打。

电子工程师出身的佘文民，从小对工程感兴趣，“因为工程师不喜欢说太多，他们想做事”。

三年前，他成立了佘文民基金会，每年捐款给理工学院、工艺教育学院、新加坡国立大学附属数理中学等学府的奖学金和助学金，积极培育下一代工程师，也协助弱势家庭的孩子有更好的起步点；同时也捐款给仁慈医院和其他医疗机构，向有需要者伸出援手。

这个基金会与他的财富管理投资计划挂钩，不过本着回馈社会的用意，他不便透露具体数额。

佘文民目前也是国大附中的校董会主席，也曾担任淡马锡理工学院校董会主席。

谈到为何有成立基金会的念头，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那时刚好过了65岁生日，想要回馈社会，因为当年自己在美国考获的硕士学位，就是靠国防科技研究院（DSO）提供的奖学金。

他笑说，如果自己不当工程师，会做企业家，跟他父亲一样创业，制造能造福人群的产品。

事实上，在他名下申请到的专利权就有四个，包括沙斯期间使用的红外线体温测量器、图书与书架管理系统采用的无线射频识别（radio-frequency identification，简称RFID）标签、在地面采用的飞机内部远程监控系统，以及早期的手机小额支付系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