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好”的北奥：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年代可以久远，人身可以老去，可是北京在我们的心中永远不会褪色。那些古都的建筑、流传的民俗、分明的四季、特色的小吃、横竖的胡同......将永远铭刻在我们心中，充盈在我们的脑海里。”美国北京联谊会会长北奥在他主编的《北京故事》序言中如是写道。

《北京故事》是由75名海外北京籍华侨华人共同创作，在新中国成立75周年之际正式出版。作为该书的主编、作者之一，北奥近日接受中国侨网“华人故事”栏目专访时说，把这些故事写出来，编成书，留给后人是他们这代人不能再拖延的事情了。

从1983年赴美留学至今，北奥在洛杉矶生活了40多年。如今的他拥有多重身份：建筑预算师、华文作家、美国北京联谊会会长。一路走来，北奥笑言自己属于“运气好”，每当遇到难关时，总会有贵人相助。

01

留学美国与非裔夫妇结下跨国深情

北奥本名赵杰，祖籍安徽，出生在北京，成长在北京。关于“北奥”名字的由来，简言之，就是得之于2008年北京奥运。

1977年恢复高考后，北奥以优异的成绩进入北京工业学院(现北京理工大学)学习。1981年，北奥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1983年，北奥到美国加州大学北岭分校工程学院学习，他是该校最早一批来自中国大陆的留学生。

“刚到美国时，我身上没什么钱，在美国打工赚钱又不合法。有一段时间，靠吃方便面充饥，结果吃坏了胃。先是高烧不止，然后是胃穿孔，还有皮肤溃烂，有一天上完课后，就晕倒在教学楼外。”北奥回忆说。

北奥与瑞克利夫夫妇。受访者供图

那时，工程学院瑞克利夫(Alfonso Ratcliff)院长的太太刚好路过看到，赶忙叫来院长，将生病倒地的北奥送到医院。在医院住院的半个月，瑞克利夫夫妇帮北奥购买了医疗保险。“他们知道我没钱交房租，便将我接到家里暂住，一周后，他俩正式跟我谈话，因为没有孩子，想认我做他们的干儿子。”北奥说。

瑞克利夫夫妇给予北奥父母般的关爱，还想办法减免了他的学费。后来，瑞克利夫院长还说服校方，一年之内为工程学院10多位中国留学生全部减免了学费。

北奥告诉记者，他的“干爹”瑞克利夫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UCLA)第一位黑人博士，也是整个加州大学系统的第一个黑人院长。他小时候家境贫寒，但酷爱读书。那个时候即使在公立学校，黑人也受到歧视，但是不屈服的瑞克利夫总是努力，争取做到最好。

“干妈”瑞克利夫夫人和丈夫一样优秀，她是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语言学教授，还是洛杉矶非裔妇女委员会的主席，也是反对对少数族裔歧视的带头人。

北奥告诉记者，后面的日子他就好像是生活在蜜罐里了，别的留学生无法解决的难题和必须面对的难关，到他那里都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在瑞克利夫退休的晚会上，北奥讲述了他与瑞克利夫这段“中美父子深情”的故事。“我带着全家一起站在台上回忆了20多年来瑞克爸爸是怎样帮助我们的，台下来自世界各国的教授和留学生们为之感慨和感动。”北奥说。

北奥一家为瑞克利夫庆祝生日。受访者供图

瑞克利夫退休后，北奥仍旧对他保持着后辈应有的尊敬与礼节，未曾有丝毫懈怠。随着两位老人日渐苍老，从当医生的妻子，到学医的儿子和女儿，北奥一家开始轮流照顾他们，每月都会看望两位老人，做他们喜欢吃的中餐。

“有一年，我带妻子给年迈的‘干妈’做饭和体检时，这位坚强的黑人女性流下了眼泪。她说，至少我这辈子做对了一件事，就是找到一个中国儿子。”北奥告诉记者，他的儿子和女儿从小叫瑞克利夫夫妇爷爷奶奶，从来不奇怪为什么会有和自己不一样的非裔爷爷奶奶。

北奥说：“‘干妈’的最后两年患上深度老年痴呆症，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可是她却清楚地记得很多去过的中国城市，记得我们是怎样相识和相处的。”

2020年11月27日，瑞克利夫因病去世，享年92岁。“我到美国近40年，我们以父子相称了近40年。他对我的帮助很大，可谓是恩重如山！”北奥撰文悼念写道。

02

“北奥”之名从天使之城奥运开始

1984年，北奥到美国留学的第二年，奥运会在洛杉矶举行。这一年，是中国在恢复国际奥委会合法席位后首次派团参加奥运会，除了353名运动员外，还有一支80人的官方代表团。

中国代表团抵达洛杉矶前，加州大学北岭分校的几个华人教授发起请愿，邀请中国官方代表团进驻学校。在校董事会议上，瑞克利夫院长也表达了支持，校方最终通过决议。1984年7月，中国奥运代表团第一支队伍100多人，全部进驻加州大学北岭分校。

北奥和“体操王子”李宁合影。受访者供图

在洛杉矶奥运会比赛期间，代表团每天需要不少车辆将他们分别送往不同的比赛场地。作为中国留学生的北奥，全身心地投入到接待中国代表团的工作当中。

“那些天，我每天开着花几百美元买来的二手车，带着中国记者或代表团成员跑上百里的路。有时赛事安排比较密集，我们要跑两三个场馆，忙得不可开交。”北奥把这些经历当成了一种难得的幸福。

让北奥最难忘且自豪的是洛杉矶奥运会开幕的第一天，也就是许海峰为中国夺得第一块奥运金牌的那一天。

1984年7月29日，天刚蒙蒙亮，北奥就起来了，吃完早餐后，他开车带着代表团里的体育记者老张直奔150多公里以外的普拉多射击场。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北奥至今仍心潮澎湃：“我们坐在看台上，目不转睛地盯着许海峰，生怕错过丝毫。许海峰镇定自若一枪接一枪地打，直到最后一枪命中10环。最终，他以566环的总成绩获得金牌，当《义勇军进行曲》在现场奏起，五星红旗冉冉升起，观众席上的华侨华人不约而同地站起来……”

“这天大的喜讯怎么传回去祖国呢？当时的传播方式和技术没有现在这么先进，那个时候，一没传真机，二没有手机，更没有电脑。”北奥拉着体育记者老张到奥运会国际通讯中心附近的一位朋友家借用电话向国内报喜。

“福建人老张念一句，我在电话里用普通话重复一句，一句接一句地向北京发出许海峰夺得第一块奥运金牌的报道。因为报道及时，我还得到当时国家体委的奖励。”北奥说。

《天使之城的奥运往事》一书封面。受访者供图

在接下来的比赛中，北奥和其他中国留学生到比赛现场为中国奥运健儿加油。喜讯一个接一个，北奥先后见证了李宁夺得三块体操金牌和中国女排首次夺得奥运冠军的奇迹。

1984年8月7日，中国女排夺冠的消息，在美国洛杉矶华侨华人圈引起了热烈的反响。“在庆功会上，我突发奇想，喊出了北京也要举办奥运会并给自己起了一个笔名：‘北奥’——北京的‘北’，奥运的‘奥’。”北奥说，期待有一天奥运会能在我的家乡北京举行，这一畅想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在沉寂了两分钟后，上千人的现场很多人激动地哭了起来。”

和中国奥运代表团在洛杉矶共同奋战的日子，让北奥和郎平、李宁等许多女排和体操运动员结下了深厚友谊，至今他们仍有往来。北奥亲历的洛杉矶奥运会大事小情，后来被他写成了6万多字的长篇报告文学《天使之城的奥运往事》。

03

专业工程师“跨界”文学创作

毕业后，北奥留在美国打拼。他当过洛杉矶国际机场国际候机楼工程预算的副总预算师，还做过洛杉矶教育局工程部主任。

1993年，联合国针对发展中国家的人才需求，组织了国际工程研讨会到中国培训建筑工程师。北奥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即将工作辞去，专心等待联合国的安排。

当时国际先进工程技术都是西方发达国家把持，但这些专家不会讲中文，到中国培训学员面临最大的困难就是语言的沟通问题，北奥的华人身份刚好是国际工程研讨会需要的。

北奥。受访者供图

“但即便如此，我第一次参加国际工程研讨会，是以翻译的身份。从第二次开始，我就作为主讲专家，为中国的建筑工程师们授课。”北奥说。

1995年，北奥代表美国公司来到海南，担任美兰国际机场的工程监理。彼时，美兰机场刚刚通过预算方案，整个机场还是一片黄土地，还处在挖山、填沟、铺设地下电缆的前期，北奥在那里一干就是半年多。

北奥说，1996年，在当时的建设部的策划下，他一共在中国举办了10期国际工程研讨会，培训的学员有上千名。如今，这些工程师大都活跃在中国的建筑工程领域。

专业工程师怎么“跨界”成了作家？

“上大学期间，出板报、做文字编辑、写发言稿，这些工作做多了，我逐渐脱颖而出。”北奥认为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虽然在理工类大学，但自己得到了很多写作的机会，锻炼了文笔，为后来文学创作打下了坚实基础。

北奥告诉记者，他的作品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是以回叙方式讲述他所经历的中国故事，即《小英子的故事》《小安子的故事》和《小闻子的故事》。“这些作品呈现特殊年代的青春记忆，在怀旧中体现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情感。”北奥总结说。

北奥散文诗歌选集。受访者供图

其次，是对中美关系或中美交流相关事件的记述，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天使之城的奥运往事》。北奥以见证者、参与者、旁观者的角度对1984年洛杉矶奥运会进行多方位再现，重现历史图景的过程也是他表达自我情感的过程。

第三类是以观察者的角度表现他对现实中国、生活美国的感受和体验，在冲撞和对比中开启思考的空间。

2017年，北奥担任洛杉矶华文作家协会会长。对于担任会长，他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精神，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作品，希望能让更多人通过华文作家的作品了解中华文化。

旅居美国40多年，年近古稀的北奥如今仍坚持工作、坚持写作。从形式来看，他的语言表达、写作方式较为自由，更贴近日常生活的本然状态，作品兼具美式幽默和浓厚的京腔京味。

04

从创立“橙县春晚”到主编“北京故事”

北奥不仅是工程师、作家和诗人，还是合唱团团长，他主办过连续近二十年的洛杉矶橙县华人春晚。

春节是中国人一年之中最重要的日子，春晚是全球华侨华人过春节必备的精神食粮。北奥告诉记者，说是“春晚”，其实就是一开始几十个熟悉的朋友，在自家车库，凑在一起做年饭表演节目。

当地时间11月3日，北奥参加美国飞扬合唱团十年庆典音乐会。受访者供图

第二年，100多人租了一间学校教室，自弹自唱、自娱自乐；第三年，200多人，还邀请了郎平前来参加；第四年，有了自己的导演和舞美，人员也达到300多人。在北奥的策划下，“橙县春晚”办得一年比一年好。到2016年，来自中国国内艺术院团的专业歌手也前来助阵。中国驻洛杉矶总领馆、侨界领袖纷纷到场，参加这一年一度的华侨华人大聚会。

由于出色的组织能力，北奥担任过洛杉矶多个华侨华人社团和专业机构的负责人。2022年，美国北京联谊会换届，北奥当选为会长，今年10月，他连任该会会长。

2022年，北奥当选为美国北京联谊会会长。受访者供图

“除了日常工作以外，我还能为北京联谊会做些什么？”北奥思索后，决定出版一本《北京故事》。凭借着此前担任华文作家协会会长的经验和人脉，北奥很快组织好编辑团队、联系出版社。同时，他邀请中国作家协会原副主席高洪波、北京联谊会总顾问郎平为该书写序言。

北奥介绍说，《北京故事》来稿中不仅有北京籍的在美华侨华人，也有在世界各地的北京人，还有不少的非北京籍，但在北京生活、工作过，对北京有着深厚情感的海外华侨华人。

北奥讲述《北京米粮库胡同的故事》。受访者供图

《北京故事》的开篇几篇文章，有著名侨领张素久回忆75 年前她在天安门广场参加开国大典的故事，申玉明写的《府学胡同小学》回忆了他在北京的小学生活，许承武的《中关村今夕》回忆他见证北京中关村的崛起和发展。

“75个北京故事表达了海外游子的情感，唱出了在皇城根脚下长大北京人的赞歌，献上了他们对故乡无限的爱。”北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