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保护有我一份”——北京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工作见闻

光明日报记者 李韵 王笑妃

寒风萧瑟中，东城区正义路社区内，一位小伙子不时甩甩冻得通红的手，往冻僵的指头上呵口热气，再往平板电脑上记录调查走访过的建筑。他叫黄浩，是中国人民大学大二学生。身上印有“北京市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字样的马甲，说明了他现在的身份。

中国人民大学学生志愿者正在进行文物普查。王笑妃摄/光明图片

与他一起的其他组员则认真用镜头拍下建筑的门牌号，观察建筑的屋面、梁架、墙体、装修、地面等细节。之后，他们还要填写普查表，整理照片等资料，将发现的文物线索提供给东城区文物普查队。

第四次全国文物普查（以下简称“四普”）启动后，自2024年5月起，北京市东城区文化和旅游局与中国人民大学合作，组织中国人民大学“红船领航”先锋营两百多名志愿者参与。从夏天到冬天，这些“00后”利用课余时间深入北京市东城区的街巷胡同，辅助东城区文物普查队开展“拉网式”文物普查工作，挨家挨户走访每个院落、建筑，查寻是否有文物线索，并拍照登记。截至2025年1月中旬，他们已完成对11条街道普查的任务。

对于大学生志愿者们来说，参与文物普查也是一次文化行旅，一次深入的老北京“citywalk”。传统的木门窗，各式各样的楹联，古旧的门槛，带有精美花纹的砖雕，造型生动的石狮子……在东城，历史的印迹随处可见，可谓“方寸之间越千年”。“走进胡同，拍照、记录、探寻、思考、惊叹、着迷，镜头之中不仅是文物的风貌，更是历史的呼吸”“我对北京何以被称为文化古都感受更深，每一片陶片、每一块残砖、每一处遗迹，都承载着过往的历史与生活”“我深切体悟到中轴线上现代民居与历史古建并存的生动图景、市井烟火与历史烟尘交织的独特魅力”……参与普查的大学生志愿者纷纷表示，在走街串巷中感受到了北京的历史脉搏。

“文物普查帮助我们了解身边的文物，它可能就是不起眼的一砖一瓦，但确确实实承载着对祖先的回忆和民族的历史。”参加了两期文物普查志愿活动的黄浩感叹，“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志愿活动虽短暂，却在黄浩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未来他将持续关注文物保护事业。

在普查中，大学生志愿者们也感受到了当地居民对文物普查的支持和热情。“碰到找不到的门牌号，当地人一听是来做文物普查的，都会积极帮我们找。”“敲开门，居民们往往笑着说‘进屋看看’。”志愿者们告诉记者。

还有许多居民主动向大学生志愿者们提供文物线索，讲述悠悠岁月中老屋古宅生长出的故事。中国人民大学本科生吴文涵在体育馆路街道东厅社区调查时，遇见了居住在西河漕胡同的崔奶奶。她热情地拉住志愿者一行，告诉大家西河漕胡同17号与相邻的19号原为她祖上的宅院，还为大家勾勒出院落曾经的辉煌：那里有巴洛克式风格的随墙门，门楼上有面容慈祥的石狮子和精致的雕花，屋内也曾摆放过影壁和八仙桌……

遇到不了解四普的，大学生们就秒变“科普”员。吴文涵就曾遇到居民“我们这小区，哪儿有文物呀”的疑问。他热情地分发宣传册，耐心解释何为“拉网式”普查、什么是不可移动文物，居民由疑惑不解到理解尊重，进而主动介绍片区的“文物家底”。态度的转变，让他成就感满满。“只有激发生活在历史里、栖居在文物中的居民的保护意识，才能真正为文化自信注入不绝活力。”吴文涵说。

支持配合乃至躬身加入四普的社会力量，并非只有大学生。延庆区文物普查队外业队长赵铭岩就和一位民间爱好者携手破译了四普时遇到的一道“文物谜题”。赵铭岩在对京张铁路沿线三堡段进行拉网调查时，在三堡车站北侧约200米处的繁密杂草缝隙中，发现了一段约300米长的火车钢轨。钢轨遍布斑驳锈迹。他蹲在钢轨边细细观察，发现钢轨上清晰刻有“COCKERILL-II-1906-IPKR-SANDBERG”字样。经过文献搜索，他判断这段钢轨应为日军后期修建的紧急避险钢轨。然而，由于研究材料有限，无法进一步获取关于钢轨的更多信息。赵铭岩没有放弃，他在网络中不懈搜索，联系到了一位民间铁路铭文爱好者。他邀请这位铁路铭文爱好者一起进行现场调查，二人通过逐段钢轨的辨认，发现整段避险线共有六个国家的钢轨，包括中国、美国、比利时、俄国、日本、英国，为京张铁路的修建历史增添了一笔生动的注脚。

从大学生志愿者，到热心的市民，再到民间爱好者，普通民众以朴素的情感，守护身边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传承着先辈留下的宝贵遗产。在四普这项宏大的文化任务中，社会力量与普查队员一起，用实际行动写下了“文物保护有我一份”的誓言。

《光明日报》（2025年01月17日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