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作者：尔雅（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428期

【作者 尔雅】本名张晓敏。华裔女作家。生长于四川雅安青衣江畔，现定居于美国加州蒙特瑞湾区。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终身会员、第17届秘书长，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等多个文学社团会员，《世界华人周刊》“旧金山专版”执行主编、曾任《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特约专栏作家，著有散文集《青衣江的女儿》、《阳光如赊》、《谁念西风——尔雅散文自选集》、《香水百合——尔雅小说自选集》，主编《程宝林诗文论》、《大疫中的爱与恨》等，作品发表于海内外各报刋杂志及文学网站，被收入几十种文学选集，获海外华文著述奖小说类首奖等多个文学奖项。

暴雨从深夜下到第二天。这套位于成都市中心6楼，南北走向的公寓，客厅与主卧的窗户空气对流，雨夜开着窗睡觉十分凉快舒适，睡意迷糊中听大雨滂沱，久违的亲切感。因旧金山冬天雨季后，大半年无雨，阳光灿烂固然美，但我也着实怀念家乡成都夏天的雨。

当我坐在电脑前，打算写这篇《新家园、新人生》征文稿约时，雨依然下着，我脑中全无概念，不知从何说起，回顾往昔，移民美国，经历了许多，但目前我又坐在家乡成都的旧居中，仿佛时光倒流，回到20多年前。

生活像是一个圆圈，从起点又回到起点？但显然不是。经历了一个360度的过程，此起点就不是彼起点。而是一个“圆满”。

我总相信，冥冥之中有天意。移民美国之前的90年代某日，我与台湾来的表姐逛成都春熙路，熙来攘往的人流，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穿梭其间，问行人要不要算命？当他来到我面前，我连忙摇头避开，他突然说了句：你有出国运。我与表姐走出几步后，心中蹊跷并好奇，便决定去问问他。可当我们转头去找那算命先生时，那人却渺无人影，凭空消失。

海外有句俗语：不是猛龙不过江。这句话是说，漂洋过海的新移民，大都经历战胜过许多艰难曲折，各有其故事。

1998年，我生日那天，飞机从成都双流机场腾空而起，从此我舍弃了国内那张属于我的办公桌，属于事业单位白领阶层的安稳生活，来到美国从零开始，白手起家。

当初先生从美国打越洋电话给身为“留守女士”的我，问我是真的很想来美国还是无所谓？若我不想来的话，他就结束两年的美国辛苦闯荡打道回府。他一而再地在电话里强调美国生活最基本的生存压力，目的是打消我对美国不切实际的幻想。他说你现在坐在夏有空调冬有暖气的办公室工作，是多么高雅的事情。可是我已经太厌倦太窒息办公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单调重复。依我之见，辛苦劳累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厌倦，是对事物没有了热情。

因为时差，飞机抵达旧金山时，正是我生日的早晨。这是我平生第一次，两天里过两个生日。那天，是起点，是里程碑。我先生的朋友，旧金山湾区画家戴维来接我们。正值初夏，跨出机场，阳光灿烂耀眼，但却风萧萧冷嗖嗖。后来才知：最寒冷的冬天是旧金山的夏天（马克.吐温）。远见对面光秃秃的山上，有巨大的白色英文字，不知是用什么颜料写上去的，时隔20多年，每次跨出机场，字迹依旧，既没加深也没褪色。看不出时间的变化。而时间，已然改变了我们人生的许多。

戴维接我们去他家吃过面条，下午送我们去到圣何塞开照片冲印店的朋友王先生处，当时单身的王先生前店后家，他安排我们住在店的阁楼。因为时差，我们倒头便睡，昏天黑地。王先生自顾自约会去了。第二天，王先生指给我冰箱中的蔬菜肉类，把做饭的工作交给了我。午饭时，王先生批评：你看你做这么一点，中午吃后，晚餐你又要重做一遍吗？做饭也要考虑效率，节省时间。令我一踏入美国，便了解到：时间便是金钱。

在朋友介绍下，不久我们在旧金山市中区租到一间公寓，三口之家挤住其中，条件十分艰苦。我一边在旧金山市立大学学习英文一边打工。2年后在旧金山著名的Nob Hill(诺布山)，建立了自己的小型生意。

曾经有累到极限，晚上头挨着枕头，蜷在温暖柔软被窝里，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也有过多少次的厌烦倦怠，看来“厌倦”真是一种很奢侈的感受，好多时候好多人，并不能因为厌倦而放弃，却不得不一直坚持不懈。

因为坚持，我才能支持我先生脱产攻读学位，拿到英文创作的最高学位---艺术硕士，让他在美国有了更好的发展空间；赡养资助了国内的老人及亲人；在美国也有一些投资。当初先生看到我很辛苦，也多次提出要到店里帮忙。可是我不愿意一家人都被纠缠在这件事上，我希望先生和儿子该干啥干啥。而作为第一代新移民，我情愿“牺牲”我一个，换取家人更好的发展。所以从我先生攻读学位到找到工作，大约六年半的时间全靠我一人独力支撑，赚钱养家。其中的辛劳困苦郁闷压力也只有自知，按下不表。回头看，真的连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韧性！

对于20多年前拎着几只行李箱，一穷二白来到美国的我们一家三口，我最深体验的一句话是“梅花香自苦寒来”。我为自己和家人感到自豪与骄傲：靠自己的双手，靠自己的勤劳毅力与坚韧，在新国家新环境白手起家自立自强努力生根发展，建立新家园，开启新人生。

好多年我都没有翻开过一本中文书或英文书，哪怕是我喜爱的文学。随著生意渐上轨道，日子一天天流逝，我越来越意识到应该善待自己，不能一年到头埋头苦干拼命赚钱。如果一个人没有闲暇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即使赚再多钱也没什么生活质量可言。所以我慢慢抽身出来，外出旅游度假休闲读书重拾文学梦。文学作品散见于海内外中文报刊杂志及文学网站，并被收入几十种文学选集，获奖多次。出版散文集《青衣江的女儿》、《阳光如赊》、《谁念西风——尔雅散文自选集》、《香水百合——尔雅小说自选集》（获海外华文著述奖小说类第一名），主编《程宝林诗文论》、《大疫中的爱与恨》等，现为海外华文女作家协会终身会员、第17届秘书长，北美中文作家协会等多个文学社团会员。

有关心爱护我的亲朋感叹：你那会儿在国内已经过得很好了，没必要出去辛苦打拼。可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我待在国内，是自己的舒适圈，但过的是一眼望得到头的直线型的生活。而我出国的经历，那一条弧线，饱含了多少经历与体验。而这些都是人生宝贵的财富。出国后，新的家园，新的人生，历练我成长为一位作家，也让我成为了世界公民。这曾经是我愿望的——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2018年底我卖掉了生意，基本实现财务自由及时间自由后的我，有两个家：一个在旧金山，一个在成都。这两座美丽的城市，都是我的家园。但我会不时外出世界各地旅游观光，或找个地方住下来，观察体验并尽量融入当地人的生活。从这个意义上说，整个世界是我的新家园，用脚步丈量地球是我的新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