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不老的人參果 ■作者：大邱（美国）

《文舞霓裳》文学专栏  第446期

【作者 大邱】出生於台灣台北市。擁有輔仁大學統計學士及密西根韋恩州立大學數理統計碩士學位。在美從事電腦程式設計工作多年，2008年於金融海嘯中轉換人生跑道，開始中文寫作。

出版有《第六驛站浮想連篇》、《流不斷的綠水悠悠》、《青山依舊在》和《歡然奔路》等書。2018年與姚嘉為合編出版《曖曖内含光：喻麗清紀念文集》一書。

《流不斷的綠水悠悠》曾獲2014年華文著述獎散文類第一名。曾任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第十四屆（2016~2018）網站理事，現為海外華文女作家協會與金山灣區華人寫作協會永久會員。

      去年萬聖節剛過，朋友送來一盆盆栽，高不足二呎，寬僅一呎，幾桿細枝上長著疏落的狹長葉片，間中夾著幾朵細小紫花，可說其貌不揚，起初未能引起我的注意，但當我聽說它就是大名鼎鼎的人參果時，不由得對它另眼相看。

      久居寒帶密州，未曾見過人參果，更別說品嚐。對它的基本印象全來自《西遊記》。書中二十四回說它的靈根產於天地混沌未開之際，只有五莊觀出此，名喚「草還丹」，又名「人參果」。

      在觀的東邊是湍急深河，不單飛鳥難以飛度，即連鹅毛都會下沉，在觀的西邊是白骨嶺，遍地白骨，没有活物。這鳥獸都無法到達的地方，即使人參果有天大的吸引力，凡人既到不了更吃不到。

      人參果從開花到結果耗時九千年，一萬年才熟成三十個果子。果子的模樣，就如三朝未滿的嬰兒，五官四肢俱全。聞一聞那果子就能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能活四萬七千年。若果真如此，不知人類是否還會像現在一樣珍惜熱愛有限的生命？

      自古以來人人都想長生不老，對這人參果自是欲得之而後快。然而這果子終非凡品，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這意味著人參果極難採摘，稍有不慎就會消失無踨，亦象徵著長生不老的機緣稍縱即逝。

      人參果固然珍稀，卻非人人都有福消受。唐僧一見果子形似嬰兒，大發慈悲不忍食之，卻引動了豬八戒的貪饞之慾，慫恿孫悟空偷果。東窗事發後孫悟空非但不認罪，反而大閙五莊觀並將樹推倒，人參果隨即遇土而入，樹上再無果子。

      在《西遊記》中除了人參果外，西王母娘娘的蟠桃和唐僧肉同樣具有長生不老的功效。蟠桃和人參果皆是聚天地靈秀之氣產生的仙果，象徵著道教得道成仙的思想，迥然有別於伊甸園中生命樹上的果子。前者珍稀難求，雖能延續肉體的青春，卻無法違逆生死的自然規律，求之不得甚至會帶來災難。後者乃是生命的源頭，只要願意隨時可吃，吃了便能永遠與神同在，可惜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沒有選擇吃生命樹的果子，而是吃了善惡樹的果子，導致人類無法長生不死。

      唐僧原是如來佛祖的弟子金蟬子，但因疏於佛法被貶入世間，歷經十世修行成為唐僧。由於他擁有長生不老的神聖之軀，妖怪們遂視他為得道成佛的捷徑，爭相欲食唐僧肉。象徵著人類一直以來想靠自身的努力來延續生命，即使唐僧肉真的可食，也只不過是延緩肉體的衰亡，而不能獲得永生，因為唐僧是人而非神。

      這種對長生不老的渴望，不僅存在於東方神話中，也存在於西方基督教中。耶穌在世時曾告訴世人「我的肉真是可吃的、我的血真是可喝的」。這番話不僅當時的猶太人難以接受，甚至到了現代仍讓非基督徒覺得不知所云。其實這只是一種象徵性的說法，預表耶穌被釘十字架，為世人捨棄祂的身體和寶血，“吃”和“喝”指的是接受祂在十字架上成就的救恩便能得到永生。約翰福音說得很清楚「神愛世人、甚至將他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他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可見這份恩典是神白白賜下的，不需要靠著人的努力，只要憑著信心接受祂的救贖就行，而妖怪們卻要靠自身努力爭奪唐僧的肉體才能長生不老。

      雖然《西遊記》中的人參果只是神話傳說，但現實中卻有一種名為香瓜茄的水果，原產於南美洲，富含蛋白質、纖維及多種維生素，營養價值很高，由於華人受《西遊記》的影響深遠，被商人賦予了『人參果』的美名，並誇稱它有延年益壽的功效，令我對眼前這盆不起眼的盆栽產生了更多好奇。

      我不單懷疑它能否存活，更懷疑它真的會結果。然而，我家先生卻視它如珍寶，定時澆水施肥，注意土壤濕度，隨時搬遷位置，確保它得到充足的日照，勤查資料學習如何修枝剪葉，讓它能更好地生長。北加的冬季雖不嚴寒，卻晝夜溫差極大，偶遇大氣河流來襲，更是風雨飄搖。先生特意替它加了防護罩，並移至屋簷下避免風吹雨打。我望著這株弱小的植株，心想：神話中的人參果要歷經九千年方才結果，而這現實中的香瓜茄，能否在風雨中挺過一個冬天都還是一個疑問。

      時值二月，雖春花盛開，卻非果樹結果之時。一日晨起在廚房料理台上看到一顆從未見過的果子，渾圓的果子比小兒拳頭略大，果皮青綠，上有不規則的茄紫條紋，原來這是先生修剪枯葉時不小心碰落的香瓜茄亦即所謂的人參果。

      香瓜茄這名字看起來既像水果也像蔬菜，不知該如何食用？因聞起來像黃瓜，決定削皮生吃。果肉顏色淡黃，肉質細嫰，多汁如黃瓜，味甜似香瓜，很是可口。吃了這初熟的人參果，先生信心大增，頻頻上網翻查培育資訊。

      不久後院多出了好多盆盆栽，都是先生插枝的香瓜茄。他說只要栽種得法，溫度適中，可一年四季開花結果，不像《西遊記》中的人參果，等上萬年也未必吃得到口。所以他打算等它們長成後支架搭棚，讓它們枝繁葉茂的開花結果。香瓜茄雖沒有人參果長生不老的功效，但容易栽種採摘，產量高且營養豐富，既能健身又能養生，何樂而不為。

      看著先生殷勤照料這些香瓜茄，我不禁思考：既然無論是東方神話中的人參果還是現實中的香瓜茄，都無法滿足人類對永恆生命的渴望。那麼，人類是否真的無法超越死亡，獲得永恆的生命呢？由此想起了基督教中的生命樹，它不正代表著永恆的生命與神的救贖嗎？儘管伊甸園中通往生命樹的道路在「創世紀」中被封閉了，卻在「啟示錄」中為願意吃喝耶穌血肉得到永生救贖的人重新打開了。「創世紀」中的咒诅和死亡，在「啟示錄」中因著生命樹的滋養成為醫治和得生命，而且是生生不息的永遠生命。

      長生不老的神話固然迷人，但真正值得追尋的，不是肉體的有限長存，而是靈魂的永恆超越。應當在短暫的今生脫去從前行為上的舊人，即丟棄肉體和眼目的情慾並屬世的驕傲，同時要改換心志穿上新人，這新人是照著 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義和聖潔，這樣才能活出真正的生命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