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兰历史：工人运动与工党成立

之前三篇公众号文，我们重点关注了1900至1919年间新西兰与世界的联系。今天这一期，我们将重新聚焦在新西兰本土。

想了解一个国家的历史，最快捷的方式，莫过于看看这个国家的历史教科书吧！

本文大量内容参考了以下两本新西兰中学教科书，并结合其他资料进行了二次创作。

      以及

虽然是二次创作，但过程不易，转载请注明出处：新生活慈善基金会。我们的初衷是让更多生活在新西兰的华人深入了解这片土地，以及理解新西兰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历史和与世界的联系。

01

工业化与城市化

工人阶级是如何诞生的？这一切的起点是工业化。

新西兰的工业化进程，比起欧美，的确是“慢了一拍”。1840年《怀唐伊条约》签署之后，新西兰的经济版图几乎被农牧业占据。牧羊业和乳制品出口成了当时的“金字招牌”。大多数人还是散居在乡村，靠土地和自然资源过活。

到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工业化和城市化逐渐加速，奥克兰、惠灵顿、基督城和达尼丁等城市迅速发展。铁路的延伸、港口的建设和工厂的兴起，带来了大量就业机会，乡村人口也因此逐渐迁往城镇。

1910年代的奥克兰Upper Queen Street

工业化也影响了新西兰的社会结构：

1、工人阶级的形成：集中化的工厂生产模式催生了工人阶级，成为工人运动的力量。

2、社会不平等的显现：工业化带来的财富，更多流入资本家的口袋，而工人则被迫承受低工资、长工时和恶劣工作条件。这种不平等成为工人运动的驱动力。

3、组织与行动的可能：工业化让工人群体更加集中，沟通更加便捷，为集体行动提供了条件。

基督城鞋厂, 20世纪初

1911 年美国批判资本主义漫画

——《资本主义制度金字塔》

这幅漫画以毒舌和辛辣出名，金字塔从上到下分代表着不同的社会阶层，每一层都标注了讽刺意味十足的文字。让我们从顶端看起：

1、钱袋子：Capitalis（资本主义)

2、君主、银行家和富人：We rule you（我们统治你们）

3、宗教领袖：We fool you（我们愚弄你们）

4、军队：We shoot at you（我们的枪指向你们）

5、资产阶级：We eat for you（我们靠你们生活）

6、工人阶级：We feed all（我们养活你们）

02

工人运动

20世纪初，新西兰的工人运动受国际思潮影响，特别是美国国际工人协会（International Workers of the World, IWW）提出的“一大工会”理念，倡导所有工人联合起来，共同对抗资本主义的压迫。

从1907年开始，新西兰工人们开始通过罢工表达诉求。其中，以下三次罢工是新西兰工人运动的代表性事件：

1、1908年：布莱克博尔罢工（Blackball Strike）

在布莱克博尔煤矿，工人们发起的罢工，成功将午餐时间从15分钟延长至30分钟。虽然这个胜利成果看似微不足道，但却让工人意识到团结的力量。

布莱克博尔煤矿工人罢工纪念碑和布莱克博尔博物馆

这次成功点燃了工人们对更大目标的希望。很快，工人们成立了劳工联合会（Federation of Labour），又称“红色联盟”（Red Feds）。

Erik Olssen的《The Red Feds》，讲述了新西兰红色联盟的峥嵘岁月。

2、1912年：怀希矿工罢工（Waihi Miners' Strike）

怀希金矿公司因利润下降而不断加剧对工人的压榨，这让矿工们忍无可忍。于是，工人们用罢工反击。

1912年，工会乐队领头，工会成员及其家人组成的游行队伍正穿过怀希镇。

但这场罢工遭遇了政府的强硬回击。总理梅西（William Massey）派遣警察局长约翰·卡伦（John Cullen）带领80名警察到达矿区，逮捕了多名工会成员。警察甚至冲入工会会议场所，导致一名工会成员被殴打致死。最终，约1500名罢工者及其家属被驱逐，罢工失败。

新西兰第 19 任总理：William Massey

3、1913年：大罢工（The Great Strike）

怀希罢工的失败并没有让工人们放弃，工人与政府之间的对抗更加激烈。

1913年10月，惠灵顿的雇主实施锁工（lockout），试图以强硬手段压制工会。这引发了全国工人抗议，有5,000至10,000名工人参与了这场大罢工。

面对规模如此巨大的工人抗议，总理梅西仍然选择强力镇压。他招募农民组成“特别警员”（Special Constables）对抗罢工者。

1913 年 11 月 5 日，惠灵顿Featherston Street之战

同时，政府调动军队部署重型武器，包括在码头架设机枪。工人们则在街道上设置路障，有人甚至携带武器，与之对抗。最终，这场声势浩大的罢工在政府强硬的镇压下失败。

1913年11月，800名骑马特别警员驻扎在奥克兰Domain公园的营地。他们于11月8日清晨，与其他警察联合发动突袭，从罢工工人手中夺回码头。

03为什么工人运动没能成功？

虽然新西兰工人们的呐喊声震天响，但最终却没掀起多大波澜，资本主义依然稳坐钓鱼台，主要原因如下：

1、人数太少，底气不足

新西兰的工业化规模小，工人不多，底气自然不足，难以形成真正撼动资本主义的力量。

当时新西兰的劳动力大多数仍从事农业、林业、渔业等初级产业，工业部门的从业人员数量相对较少。到1913年大罢工期间，新西兰全国工会的注册成员人数约为7万，占总劳动力的10-15%。

2、矛盾不深，火候不够

相比一些国家深刻的阶级分化，新西兰的社会矛盾要温和得多。这里的工人只是嫌工资低、工时长，中间休息时间太短等等，怎么听都不像是要推翻体系的节奏，他们大多数人追求的不是革命，而是改善现状。

3、经济“降火”，保障生活

当时的新西兰，已有多套法律来保障工人利益，再加上在梅西执政时期（1912-1925年），农业出口表现良好，政府收入充足，这都有助于消解工人的怨气，日子虽不富裕，但还算过得去。

正如梅西所言：“要消除人们布尔什维克主思想和革命性思想，必须给予他们在国家中应有的份额——让他们有能失去的东西，也有值得骄傲的东西。” (If you want to knock Bolshevistic notions, and revolutionary socialistic notions out of men, you have to give them a share in the country -- something to lose, something to take pride in.) 

所以，经济环境的稳定和基本保障的提供，让许多工人从激进转向了温和。

1910年代的新西兰，已经建立了多个社会福利和劳工保护法，为工人提供基础保障。以下是当时的一些法案：

*养老金制度（Old-Age Pensions Act）

新西兰历史上的一项重要立法，为年满65岁、收入和财产有限的老人提供定期补助金。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养老年金制度之一。

*工资仲裁制度（Industrial Conciliation and Arbitration Act）
全球首创的强制性劳资调解法案，为工人提供了通过法律途径来解决劳资纠纷的机会，是世界劳动保护历史上的一项创举。1905年的修订赋予了仲裁法院设定行业最低工资的权力，这在保护低收入工人方面意义重大。

*工伤赔偿法（Workers' Compensation Act）
该法案为因工作受伤的工人提供医疗费用和经济补偿，是现代意外伤害赔偿制度（ACC）的雏形。

*工厂法（Factories Act）

对工厂劳动条件进行规范，包括工作时长、工厂安全、卫生条件等，保护了工人的健康和安全。

1891年的工厂法，之后经历了多次修订

04

工党成立，1916

在接连几次罢工失败后，工会领袖们开始明白，单靠罢工似乎行不通，不如换个战场。于是，他们把目光转向了政治舞台，决定用选票为工人争取权益。

于是，1916年，工党成立。

工党的主要母体组织，大致分为左翼和右翼

工党成立之初，提出了一项相当雄心勃勃的政策：“生产、分配和交换手段的社会化”（Socialisation of the Means of Production, Distribution and Exchange）。简单来说，就是让工人掌控工厂、商贸和经济的其他领域。但问题是，这也吓退了不少选民。

到了20世纪30年代初，工党在反思自己的路线后，决定换个姿势“起飞”，从废除资本主义调整为更接地气的目标：“改进资本主义，而不是废除它”（to improve capitalism, not abolish it）。这下可算是抓住民心。在1931年的选举中，工党拿到了35%的选票，这对当时的他们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胜利。

真正让工党逆风翻盘的，是大萧条（Great Depression）带来的经济危机。这场危机让许多人开始质疑资本主义的有效性，而工党趁机提出了一系列有利于工人的改革计划，赢得了民众的支持。最终在1935年的大选中，工党迎来了他们的高光时刻，第一次成功组建政府。

首届工党内阁，1935年

工党的首位总理

Michael Joseph Savage

在1935年的大萧条背景下，萨文奇带领工党首次赢得大选，成为新西兰历史上第一位工党总理。当时，新西兰失业率飙升，贫困问题严峻，但他却用行动证明了他是一位真正的“人民总理”。

萨文奇 Michael Savage

1938年，他推动了新西兰社会保障制度的奠基之作——社会保障法案（Social Security Act 1938）。这一法案为全民提供养老金、失业救济和免费医疗，开启了新西兰“福利国家”的时代，帮助许多家庭度过困境。有人说，他让无数工人和普通人从“为生存而挣扎”变成了“为未来而奋斗”。

但萨文奇的故事既辉煌也短暂。1940年，正值他在声望的巅峰时，因病离世。这场突如其来的悲剧震动了整个新西兰。他的遗体从惠灵顿运往奥克兰，沿途新西兰人自发站在铁路两旁送别。这就是新西兰版的“十里长街送总理”的往事。

如今，萨文奇的陵墓坐落在奥克兰著名景点——工党纪念碑公园(Savage Memorial Park)。那里有一座高耸的方尖碑，周围是精心修剪的花园，静静地守护着这位为新西兰工人阶级奋斗一生的政治家。

工党纪念碑公园(Savage Memorial Park)

新西兰是资本主义国家吗？

课本中，资本主义（capitalism）被描述为一种以自由市场驱动为核心的经济体系，强调政府干预最小化、市场高度自由，同时认为社会不平等是体系的一部分。美国通常被视为资本主义的典范。

而社会主义（socialism）则被定义为一种更注重财富再分配的经济体系，政府在生产和财富分配中扮演了更重要的角色。

课本还提到，社会主义并非单一模式，而是有许多变体。其中最“彻底”的版本（radical version）追求全面公有制，而更“温和”的版本（moderate version）则通过税收等政策重新分配财富，以确保社会的最低保障。这种模式让人们既可以通过努力致富，又不会让任何人陷入极端贫困。

那么，新西兰究竟是资本主义国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

答案或许在两者之间。新西兰的经济体系以市场经济为核心，商业环境自由，大多数企业为私有，生产和消费由供需关系决定。这些特征无疑符合资本主义的标准。但与此同时，新西兰拥有一套强大的社会福利制度，例如免费公立医疗、养老金、福利金和各种津贴，这些政策明显带有社会主义的色彩。

因此，我们可以说，新西兰是一个“带有强烈社会福利色彩的资本主义国家”。它既秉持市场自由的理念，也通过政府干预解决了部分资本主义体系带来的不平等问题。这种混合型经济模式也是新西兰经济体系的一大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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