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南戏画散文选《慎终追远在清明》

清明节，在外婆家里很重要。
自从妈妈带我们从成都乘坐火车去了南京，走进秣陵路外婆的老宅，就看着灰白的调子，杉木板壁竖着乌木无泽，层层废报纸裱糊的墙面倒似前朝遗老的补服。穿过金家过道，满目皆是灰白砖色，檐角勾连处积着百十年的雨渍，斑驳如古陶纹路，满地青苔。

前院方正如砚，纵使清明时节的绵绵细雨亦不积水，还没滑垢，后院倒是好看起来了，老桑叶树、枯枣、白杨树新长出绿色。乍暖还寒却不觉料峭春冻，整个家活着起来了。
其实，我这些天已经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一些清明季节氛围，一些久世的亲人，也在细雨风霏中出门盼家人了。

前前后后个把月里，外婆就准备去郊区马群给祖上上坟的吃喝。
在她的眼里，那些故去的仿佛还活着，那些不在的也该纪念。
虽然，将近十个孩子的孙子、外孙指不定谁被派上跟班，但是，每个人都沉甸甸的，这些天不太喧哗吵闹。
外婆是小脚，年年都是有巷口儿三茅宫裁缝店才子妈带着去，这正应了《锁麟囊》里那句"人情冷暖凭天造"人生难预料”，一辈子有个荣辱与共的知己。
现在想来她们大包包裹里头除却纸钱，些许藏着半世风雨磨出的珊瑚宝钿。

清明总觉得老宅阴郁，几十年后，房子没了，回想方知斑驳墙皮下压着多少欲说还休。
倒是周作人笔下的绍兴清明颇可玩味，上坟船里紫云英佐酒，竟把祭扫过成雅集。鲁迅《药》坟前那碗冷饭，与金陵城郊的油炒饭，恰似南腔北调两折戏文，同是清明舞台，唱起的却是各说各话的历史家事。

民国廿四年定下的清明假日，倒像给千年寒食贴了张西洋邮票。
“慎终追远”以示怀念追思祖先，轻浮取乐不该在这天里。
美国硅谷美术馆馆长段昭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