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摸鱼

摸鱼一事，向来是快乐的，尤其是在夜晚。

　　白日里工作未尽，两位钓鱼的搭子便已急不可耐地催促起来，约我同往鱼塘。我尚未至，他们已将今日所获之鱼，一条条地发来信息展示。黑鱼、鲶鱼、三枪鱼，满满一桶，活蹦乱跳，煞是好看。搭子申总道："等你来洗鱼。"搭子龙弟则说："等你晚上来摸鱼。

    对于"吃鱼我本无甚兴趣，但闻得夜晚吃完鱼可在鱼塘泥坑里摸鱼，脑海中便已浮现出快乐的影子，心想这岂不是圆了儿时的梦么？一句"等我"，我便盼着早早结束今日的工作。

     到了搭子根据地后，却发现鱼已洗好，锅亦洗净，只待我起火烧油，清炖三枪鱼汤。点火，烧油，煎鱼，倒水，添柴，香味顷刻间扑鼻而来。这香味颇是特别，混合着鱼肉的鲜甜与柴火的烟熏气，在夜空中飘散开来，吃饱喝足后，便穿上皮胶衣，趁着月色，一脚踏入泥坑之中。

　　淤泥甚深，一脚下去，未站稳，全身便匍匐于泥坑里。这泥坑柔软而又有吸力，但是又带着某种奇异的温度，仿佛鱼塘在夜间仍保留着白日的余温。欲拔不能，待拔出时，脚是出来了，皮胶靴却深陷其中。起初，搭子龙弟借着月光在一旁指点，教我双手向前推，忽有一条鱼自指尖滑过，软乎乎、滑溜溜的，犹如果冻一般。那触感甚是奇妙，鱼身似有若无，既柔软又充满弹性，竟未能逮住。搭子们见状，便是一阵嘲笑。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脆。

    我于是屏住呼吸，在黑夜里借着月光与头灯的交织，找寻鱼在泥洼中游动的痕迹。原来鱼是躲在我踩过的淤泥脚印里啊，它们似乎懂得"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个道理。一路走过去，一路摸着鱼，弯着腰，低着头，身上早已被淤泥点缀了几多泥花。这泥花在月光下泛着黑褐色的光泽，闻上去那气味很深沉，混合着泥土的沉淀与鱼腥的浓烈。鱼越摸越多，手法亦是愈摸愈老练。

这般快乐，何处可寻？

　　夜色渐浓，鱼塘里的水映着月光，泛着银色的波纹。我们三人，便如三个黑影，在鱼坑中蠕动着。申总摸到了一条大鱼，惊叹声划破了夜的寂静。那鱼在他手中挣扎，鱼尾拍打水面的声音清脆响亮。龙弟不甘示弱，俯身摸索，不多时亦有所获。他捉到的是一条鲶鱼，那鱼的长须在他指缝间扭动，活像几条细小的蛇。我则仍在与淤泥搏斗，每每以为捉到了鱼，却不过是抓住了自己的影子。泥水溅在脸上，凉丝丝的，带着腥味。这腥味不令人厌恶，反倒有种亲近自然的感觉，仿佛回到了人类最原始的渔猎时代。

     摸鱼之道，在于耐心与技巧。鱼在水中游动，自有其轨迹。淤泥虽深，鱼却能在其中穿梭自如，它们似乎懂得利用泥浆的阻力来摆脱追捕。我渐渐明白，摸鱼非是蛮力可为，需得顺着鱼的性子，轻轻地将手探入泥中，感受那细微的动静。这动静有时是水流的变化，有时是泥浆的颤动，有时只是直觉。一旦触到鱼身，便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擒住。稍一迟疑，鱼便溜之大吉了。这过程颇似人生某些时刻，机会稍纵即逝，抓住了便是收获，错过了徒留遗憾。夜愈深，鱼愈活跃。我们摸到的鱼也愈多。桶中的鱼扑腾着，溅起泥花。这些泥花落在我们脸上、身上……

　　摸鱼之乐，非亲历者不能体会。它不在于收获的多少，而在于与自然亲近的过程。在淤泥中挣扎，与鱼斗智斗勇，这种原始的快乐，在现代化的生活中，已是难得一遇了。

     到家后，浑身臭味，门不好意思进，只好硬着头皮以最快的速度在楼道中脱掉衣服，赶紧进家门洗干净。指缝间的淤泥这臭味甚是特别，混合着鱼腥、淤泥和水草的气息，沾在皮肤上久久不散。一切收拾好，躺下来，我便回味起今夜的鱼塘，那泥水中的欢笑，以及指尖滑过的鱼。那种快乐，简单而纯粹，仿佛回到了儿时，无忧无虑的日子。那时的快乐来得如此容易，一片树叶，一只蚂蚁，都能带来半天的欢愉。

    摸鱼一事，看似简单，它教会我要有耐心，要沉住气，更教会我在忙碌中要创造和发现最朴实的快乐。我们三人，便如三个顽童，在泥水中嬉戏，忘却了年龄，忘却了身份，只剩下最纯粹的快乐。这快乐不掺杂任何功利，不为炫耀，不为牟利，只为那一刻的欢愉。

　　摸鱼之夜，不仅在于找快乐，申总的豪爽，龙弟的机灵，还有我的笨拙，在月光下都显得那么真实。我们不必掩饰什么，也不必顾忌什么，只需要一颗愿意亲近自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