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从来不语，却回答了所有问题》：不忘来路，真实自在亦欢喜

上一节，我们讲了季老先生对母亲的深深怀念，还有他和猫的相依为伴，一老一小的温情往昔。

那么，在这一节中，我们来看看，在如何做人，如何学习，如何追求人生的意义和价值这些问题上，先生是怎么做的？

做人与处世

先生常说：

“人生在世，要做真实的自己。”

生命漫长，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境况，我们的思想感情也在不断地变化。

先生讲，尤其是文人，喜欢舞文弄墨，自己观点感受的变化，自然会表现在文章中。

等到了一定年纪，再回头看过去的作品，很多文人会悔其少作，总想把年轻时的文章删掉或者修改，来掩盖自己过去不成熟的思想，或是犯下的错误，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想法一贯正确、感情前后一致的人。

季老先生并不赞成这种做法，认为这有作伪的嫌疑。

他主张人要做真实的自己，年轻时什么样子，中年什么样子，老年又什么样子，都该如实地展现出来。

在某个阶段，想法有偏颇或者错误，不需要掩饰，应该大大方方承认，堂堂正正地做人。

先生说，他曾经写过很多散文和杂文，有不少思想感情前后矛盾的地方，回头看时，都不会做出任何删改，统统保留原样，不管当时的想法有多幼稚，甚至荒谬，都不做刻意掩饰，目的就是存真。

先生还说，一个人活在世界上，要处理好三个关系：

第一，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

第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第三，个人心中思想和感情的矛盾与平衡的关系。

把这三个关系处理好了，生活就能愉快；处理不好，就免不了苦恼。

所谓人和大自然之间的关系，是指人类向大自然索取衣食住行等生活资料时，要取之有度、用之有方，不能不择手段、肆意妄为，否则就会招致大自然的惩罚。

比如环境污染、生态失衡、物种灭绝、全球变暖、人口爆炸、新疾病爆发，等等，其实都是大自然向人类拉响了警报。

那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先生说，他有一个两字箴言：一个是“真”，另一个是“忍”。

“真”是指以诚相待，不弄虚作假。

“忍”，是指互相包容，处理矛盾时要冷静。

至于个人心中思想感情的矛盾与平衡，先生说，这多半是起于私心杂念，消解之法，就是摒弃私心贪欲，淡泊以明志，宁静以致远。

季羡林先生被称作“世纪老人”，谈及在过去一个世纪中的亲身感受时，他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一场拼搏。

人，被动降生于世，活下去并不容易，必须去拼搏，这是一个人生存的首要任务。

先生说，自己出生以来，就一直在拼搏着前进，有时风和日丽，有时乌云蔽日，有时阳关大道，有时独木小桥，一直拼到望九之年，很多同龄人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自己也难免会有些凄清寂寞之感。

这百年来，先生亲身经历过大清帝国，经历过辛亥革命、军阀混战，经历过国民党统治，经历过日寇侵华以及抗日战争。

期间，他在欧洲住过十年，经历了“二战”，解放战争，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再到改革开放。

他这拼搏的一生，就好像爬泰山一样，没有回头路，再辛苦曲折，也要努力向前。

他虔诚地期望，21世纪的桃花，将开遍天下，芬芳无边。

回忆少年时代，季老先生说，当他还是少年的时候，并不觉得少年人有多幸福，多快活，反而有些愤愤不平之意，总想快些长大成人，好跟大人分庭抗礼。

等又长了几岁，进入青年阶段，他已识得人间愁滋味，深谙人生艰难。

弹指一挥间，当他逐渐步入老年，尘埃落定、朗日重明，对年轻人的感情却越来越深，因为二三十年之后，担负起人类伟大建设任务的，就是眼前的年轻人。

所以，如果能有机会对同学们说几句话，先生想说，与旧社会的种种艰难困苦相比，现在的年轻人有福了，是在蜜罐中成长起来的。

这当然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

好的一面是，同学们的身体和精神大都发育正常而健康，没有挨过饿，没有受过重大的打击或挫折。

坏的一面是，由于年轻人缺乏社会经历，所以对很多事物无从比较和鉴别，对社会认识得不深刻，对生活的体会也不全面。

年轻人和前几辈人之间，可能有这样那样的代沟，但在一些问题上，大家是心心相通的，比如爱国主义。

季老说，他无比热爱我们的社会主义祖国，如果让他在祖国与个人生命之间非要有所抉择，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祖国。

即使把他烧成了灰，他的每一个灰分子也是热爱祖国，绝不变节的。

季老相信，这一代的年轻人，同样热爱我们的祖国。

他身边很多大学生，一提到振兴中华，就立刻有了精神，这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我们的国家，在过去曾经备受剥削和压迫，而今，克服了种种艰难险阻后，我们的祖国正大踏步地前进，我们的前途也将越来越光明。

先生说，如果自己还能再上一次大学，他还要学习现在学的这些东西。

但他搞得这一套东西，在很多人看来，简直就像是天书，好像对国计民生没有什么帮助，那为什么还要学呢？

因为世界上所有的科技先进国家，都有梵文、巴利文和佛教经典的研究，并且取得了辉煌的成绩。

这一套冷僻的东西，和先进的科学技术之间，似乎真的有着某种联系，其中的信息是耐人寻味的。

先生在国内读书时，对这一套东西就有兴趣，但苦无学习的机会，直到到了德国的哥廷根大学，终于找到了机会。

他全身心投入其中，简直如鱼得水，到现在已经坚持学习了近六十年之久，还会一直研究下去。

只是希望自己数十年如一日的拼搏钻研，对国家，对社会，能够有所裨益。

谈到给现在的大学生一点建议，先生说，德国留学期间，有两件事他毕生难忘，这两件事都和他的博士论文有关。

当年他在德国读书时，德国没有规定学习的年限，只有写成博士论文，口试通过，拿到博士学位，才算正式毕业。

不过，博士论文难度很高，一般会由教授给一个博士论文题目，自己经过几年的努力，收集资料，写论文提纲，请教授过目，论文一般没规定要多久写完，但至少也要三四年。

因为没有时间限制，有的学生拿到题目后，十年八年写不出论文，也不稀奇。

教授对于论文，看重一个“新”字，如果没有新见解，就干脆不要写文章。

见解不在乎大小错对，但强调要新颖。

先生觉得，德国大学的这种方式，对我们的大学生是个很好的提醒。

做学术，只有不断求新，才能不断突破，继而取得进步。

否则东抄西凑，华而不实，毫无益处。

第二件事，是德国写论文，要求大家从头到尾认真核对，不光要核对字句章节，还要核对所有引用过的书籍、报纸和杂志。

季老留学时发现，德国学者要写好一篇文章或是一本书，在读校样的时候，都是这样仔细核对的，把文章中引用的大量出处一本本地借阅、查询、核对，不让它出一点错误。

这个方法看似很笨，但是除此以外，还有更聪明的方法吗？

因此，德国书里的错误之少，举世闻名。

能做到这一步，绝窍就在这份责任心，这份细致核对的学术良心。

先生说，他上了九年大学，后来又在德国学习，他认为自己收获最大的，就是这两件事，愿和年轻的学人共勉。

在先生自己还是年轻人，读大学的时候，报刊上也曾刮起过一阵讨论人生的意义与价值的微风。

当时，他认为这种讨论意义不大，还不如实实在在地做几件事来得有用。

随着时光流逝，到了望九之年，关于这个话题，先生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

对人类的前途，他始终是个乐观主义者，相信无论经过多少曲折艰难，人类会越变越好，实现人类大同绝不仅仅是个空洞的理想。

但是，要达到这个伟大的目标，就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就像接力赛一样，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要接棒，要冲刺。

又好像一条链子，由许多个环组成，单从一个环来看，可能微不足道，但缺失了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话，也就无法组成一条链子了。

每一代人的努力和任务都不可或缺，是无数人夜以继日的努力，才让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汹涌向前，生生不息。

而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就是对于人类发展的承上启下、承前启后的责任感。

好，本节的内容我们就先聊到这。

下一节，我们继续季老先生的人生漫谈，来感受他顺其自然、随遇而安的精神境界。让我们下节不见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