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厚甜|魏碑研习路径新探（五）

以下文章来源于净堂艺潭，作者葵园

也就是说用褚遂良的技术，就可以把虞世南和欧阳询的技术内容全部涵盖完。那么褚遂良和颜真卿这两个技术系统，它本来就是一个技术系统，你真正通了之后，他两个是一个技术系统，一张嘴唱不同风格的歌，就像贝多芬，可以写出《命运交响曲》，也可以写出《致爱丽丝》。所以我们在做学术研究的时候，就要求你有很高的洞察力，但是你没有足够的实践，没有几十年的摸爬滚打，可能很多人没有办法来判断它。所以我们今天要给大家交流的就是要进入北魏和秦汉的这一块板块，我们作为当代的立场应该是什么样的立场？当代书法，应该说是民国以后吧，书法的当代转型，就是从西方的实用性书写工具，铅笔、圆珠笔、蘸水笔这些进入中国以后，毛笔彻底的消解了它的实用功能以后的重新涅槃重生。

当下，国家提出的口号是中华民族文化自信的根脉，书法是重要的选项。我前段时间刚刚在马来西亚 做过一次学术演讲，我面对的是谁？全世界各地书法组织的代表，我跟他们交流，就是中华民族的书法书写的当代文化，就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它是源于文字系统，中国人只要是中华民族，不管走到哪里，说到汉字是无比的亲切，因为汉字是民族文化的核心根脉，没有汉字中华民族就散了。你说话一个村都几种语言，你们在温州，你去看那村与村之间语言的不同，他说土话别人都听不懂。但是中华民族不管你是什么语言，不管是南方的还是北方的，不管你走到世界哪里，你只要是写汉字、识汉字、读汉字就OK了。所以说文字书写所带来的中国人精神世界的抽象实现，这是中国人的大智慧，也是直接表达中国人的精神向往和审美高度，和民族精神品格品质的一个最具体的东西。

我们任何一门艺术都可以在西方的艺术里面找到对应，唯有中国的书法例外，你说西方人也写，因为他没有汉字象形系统这个东西，所以他写的都是字母符号，本身这单个字母ABC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它可以组成一个词组有意义，但是它独立的是没有意义的。但是中国的汉字哪怕画个圈儿，一个零都是有意义的，实实在在的意义。我跟他们说，中国文字的概括力有多强，一个“犬”字，把全世界所有的狗搞定，一撇一捺一个“人”字就把人全部概括了。绘画是实，书法是虚，你说人是实还是虚呀？又虚又实，中国人他把实的东西虚化，把虚的东西实化。绘画是实现不了，绘画实就是实，画一条狗，大小颜色都是实实在在，你画一朵花，不是兰花就是梅花，不是梅花就是菊花，总之是世界上的一种花，但是汉字里边一个“花”字就把天底下的花都概括了，这就是中国人的魅力。所以说，你硬要把花字写成一朵花，把山要写成一座山，你就有问题了。中国人的智慧还不仅仅于此，本来就是非常抽象，他还给你来了一个草书系统。

现在很多人说，你那个字写得好不好，首先要让我认得，我说你认得它就好？那仿宋体每一个都认得有什么用呢？它高就高在认得又认不得，你进入这个系统你就认得，不进入这个系统你就认不得，就好像我们每个人都有手机，唯独你一个人没有，你要听得到我们说话，那你首先要有这设备。所以我们经常说，书法进校园的真正意义不是规范写汉字，你们这个是师范大学，师范大学基本上规定是让你们当老师，你一定要知道教育是开发人的智慧的，就是这个社会的未来，是以教育的形态来决定它的未来。所以说如果我们把书法进课堂，理解为规范、美观书写汉字进课堂，我说是资源浪费，为什么？在语文课里面早就有这一内容，从来就没有缺失过，它缺的是什么？美育教育，就是美的能力，感知美、表现美、拓展美、创造美的能力培养。就说你通过书法进入中国哲学，在中国哲学思想的支配下去感知和认知这个世界，由书写带来的内在的美和外在的美，站在书法的角度理解世界，感知世界，感受世界，从世界的这种万象之中去获得你的精神资源，这才是书法进校园应该有的一种思想，应该有的一个指向。实际上就是让我们大家有理解感知书写之美的一个基础人文素养。就是我的东西好，你未必看得懂，你就是一个黑白电视机，你放到中央电视台楼下面，它也是黑白的。

你看现在我们很多人说，我当了几十年领导，做了几十年老板，我还不知道书法，我还不知道字写成什么样子是好吗？你说他知道吗？知道才怪，书法这么复杂的一个综合素养，你想我从17岁开始做到现在40多年，才觉得刚刚入门，你说洪老师，你是谦虚，我说真的是这样。我写了这么多年书法，一开始就做好了书画一起学的准备。我的启蒙老师，那不低哦，我两个启蒙老师都是齐白石的再传弟子，齐白石在写他自传的时候专门写过的，我是在他们的辅导下去学习，当时就想到齐白石书法、绘画、篆刻、诗词，最后一看，你不是大师，你最好认准一样，看尽量多看，做尽量少做，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这个是毛主席给我们的谆谆教导，在人的一辈子要实现你的核心价值的时候，太重要了。那么我们来做书法的时候，我们就要知道书法的灵魂，书法的灵魂就是精神的，精神的世界。我经常在追问，书法究竟是哪一点感动了人，或者是哪一点具有永恒的价值。我每年去上海，不管是参加活动还是其他事儿，都会去一次上博，上博很伟大，它有一个中国书法史的陈列，全是原件，从来不展复制件，每一期都有一个专业板块是甲骨文，我每一次都要在甲骨文片那儿看20分钟以上，才去看其他东西。你真正在甲骨片上古人动刀的那个状态下，你才感知得到古人跟天地之间相接的那种灵性和灵感。书法，我不管你什么书体，我在你的笔墨之间读不到这种感动，那你就不要给我说格调和品味。

最感人的就是人跟天、天和人之间相接的那一种最原始的感动。草书的伟大之处就在于弱化了对具象的描绘，而直接表达了精神的存在，就是把所有的已经非常概括的书写再简化，简化成一种草书符号，而实现直接精神。所以说，我们现在很多人去写草书，就是大幅上去做幅面上的那种挪移和这个字形的变形，这些都是舍本逐末。你看怀素写了一辈子的草书，最后写的是什么？千金帖，他的《小草千字文字》，这个一下你就看见他大风大浪大热闹之后的一种沉静，你就觉得这个时候怀素才真正找到了他的精神皈依。所有的音乐对人的感动，都超越不了一个真正的高僧敲木鱼的时候，那种淡定中的舒和，你听得见人的心跳，你感应得到大自然对人的精神的一种吸引，是这个东西。那么有了这些东西之后，我们就知道一天搞书法，究竟它的核心价值在哪里。我们有些人现在一写碑，就写得方头、棱角，就要把那个头画出来。我们写碑，你拿一个半年来画形象，我觉得都不为过，都有一个过程，由有形而无形，就好像我们文字一样，当你学到认字的时候，哪里有文学呢？就没有文学，文学肯定是高层次的对文字的运用才有文学，实用的公文书写永远没有文学，更没有诗歌，诗歌等于是书写中的文字的草书，就是文字出现的草书。它可以大量的省略，大量的留空，大量的大跨度的这种没有理由的跳跃。如果天底下的事情都要讲理由，完蛋了，就没有艺术了，你看很多画人物的，脑袋直接长在裤腰上，但是你觉得能够接受它，就好像儿童画一样。我五岁的孙子画的打篮球，人的腿跟身体是挪开的，因为他看人在运动中的时候，就是那个感觉。这个时候你就觉得人性其实真正这个灵光是艺术的灵光。为什么古人说写字写得好的一个是积学大儒，还有一个是三岁稚子，童心。很多人看不懂谢无量，没办法，因为谢无量是一种童真，这种童真不是装出来的，是骨子里面带来的那种天趣，他对文字笔墨的组合，就是在那一个精神层面上的表达。我们现在回头来说，如果我们要研究我们这个时代的一种笔墨取向、精神再现和对这一块碑刻金石的化取，那么你必须要把自己的落脚点，精神的指向梳理清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