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上的圣诞树

命运无常，2024年的4月底，在我所在的新西兰南岛的小城因车祸失去了两位花季少女之后，（请看上篇：《悲伤的父亲》）又一位19岁的豆蔻年华的女孩吉米和两位19岁的少年，因酒后驾车而飘然早逝…

谨以此文，纪念那一些早逝的，年轻的生命。

                                 壹

圣诞已过，而站立在新西兰国家一号公路旁小河河岸上的一棵银白色的圣诞树，却依然静立在那里。

这个南半球一月的夏天，我所在的新西兰南岛的天气却异常的寒冷。新年的天空一直被灰色的乌云掩盖着，寒风嗖嗖，像是在哭诉着一份无法拭去的悲哀。

一号公路是我每日上班驾车通勤的必经之路，也是被新西兰交通事故有关部门定义为最为危险和事故多发地段的公路之一。

2024年的深冬七月，就在两位花季少女梦来和杰安娜因酒后驾车而飘然逝去的三个月后，两辆运送木头的重型卡车在离圣诞树不远的地段相撞，车毁人亡。

柏油马路上被越过道路中心线的卡车司机生前踩下刹车时而刮出的深深的痕迹，依然历历在目，令每日驱车通过那里的我不禁触目惊心…

而就在那两辆重型卡车相撞的四个月后，在离卡车事故现场只有数十米的河岸旁，一辆载着五位从周末舞会中回程的少年少女的小轿车在午夜时分冲向了河岸，掉入了河谷中…

那场事故造成了三死两残的悲剧；而其中的那位飘然逝去的19岁的花季少女，吉米，便是我看着长大的小城中的孩子，我的大女儿儿时的玩伴；我曾经交往过的朋友的女儿。

那一棵银色的圣诞树，便是被失去孩子们的家长们在2024年圣诞来临的时候，放置在公路旁的河岸上的。佳节之际，亲人们以此种方式来寄托对逝去的年轻生命们的哀思与怀念…

                               贰

吉米是我曾经的朋友可丽唯一的孩子。

记得可丽曾经对我说过，为她唯一的女儿取这样一个男孩的名字 ，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孩子能够像男孩子一样的活泼硬朗，并希望她能够健康成长，长命百岁…

记得大女儿过七岁生日的那一天，她从同班同学的受邀请名单中特别挑选了吉米前来参加她的生日会，也就是在那一天，我认识了活泼可爱，精力旺盛的吉米和她的妈妈可丽。

说吉米是一个精力旺盛的女孩一点也不为过。因为在那天的生日会上，吉米不仅忙前忙后地帮忙照顾着集会的小朋友们，并且淘气地将大女儿所悬挂的气球一一捅破；在吃蛋糕前，她还把大女儿的小朋友们送来的礼物全部拆开，惹得大女儿伤心地流出了眼泪。

吉米的妈妈可丽边设法阻止女儿的淘气行为，边向我道着歉。作为对女儿行为的补偿，她便邀请我带着两个女儿去她家刚买的房子里坐客。

可丽与吉米的家在城内山脚下的一座三室一厅，带有花园院落的老房子里。

吉米的爸爸是一位伐木工人，每天早出晚归地辛苦劳做赚钱养家；她的妈妈可丽曾是位卡车司机（好能干的母亲，女士做卡车司机在新西兰也并不多见）。她因女儿年幼需要照顾而放弃了职业，在小城的一家旅馆中做起了临时的保洁员。

多年以后，留在我记忆里的依然是可丽温馨的老房子和吉米放满了玩具的卧室，还有一条温顺的棕色的老狗，时不时地从院子里走进厨房里，坐在正在为我们准备茶点的可丽的身边。

                                  叁

性情温顺文静的大女儿上了初中以后就有了新的玩伴，与活泼好动的吉米停止了交往，我也因此与可丽变得疏远了。

在一个初夏的晚上，我在经过那家坐落在海边的酒吧时，看到可丽正坐在酒吧的门外独自抽烟。

一阵客气地寒暄后，她告诉我她回到了多年前的老职业，卡车司机的岗位上；并且告诉我她的收入不错，至于吉米，她只是淡淡地说她已经可以不用去接送她上下学了：

“终于自由了！”

她感叹道；而我则在心里划出了一个小小的问号：吉米刚刚十二岁，做妈妈的她就可以真正地放手了吗？要知道，卡车司机的工作可是要出远门的，有时会许多天都不在家，平时是谁在照顾吉米的生活呢？

一晃许多年过去了。

我常常在女儿中学的校报上读到吉米因体育项目而得奖的消息，并且在小城的街道上看到当年的那位活蹦乱跳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一位带着羞涩地微笑的，亭亭玉立的少女；每一次与她见面，我都会问起她的妈妈，并且拜托她带我向她的妈妈问好；她也总是热情地向我简略地介绍妈妈的近况，那一片明朗的笑容挂在嘴角上，并且永远地印在了我对她的记忆里。

                           肆

大女儿对我说她今天去了小城的墓园，去拜访吉米的墓碑，却因悲伤而放弃了寻找。

女儿说她因为上大学的费用打工而没能参加吉米的葬礼；而我却私下里认为，她是在有意识地逃避着曾经好友的离世。

2024年中有太多的同学的离世，我无法想象对于一位正在生命的青春中绽放着的女孩来说，心中会有着怎样的一种伤痛，恐惧与失落，和对生命的敬畏。

而我则是在吉米去世后才得知，原来可丽与丈夫早在吉米十二岁的那一年便分开了。在得知吉米出事的那一天，是可丽通知了居住在另一座城市，已经重组了家庭的吉米的父亲。

那个坐在海边酒吧门外独自抽着烟的可丽的形象，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以后便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往事如烟，我无法想象在失去了家庭与丈夫的多年后，又痛失唯一的爱女的可丽，如今会是在怎样的撕心裂肺的痛苦中，沉浮与挣扎着…

愿上天让失去的灵魂在他的怀抱中得以安息，愿那些送走了黑发人的白发的父母们，早日走出生命的低谷，坚强，并且乐观地振作起来…

愿生命的体验中痛苦的成分能够减少些，愿我们都能珍惜与家人在一起时的时光，将生命中的美好留住，愿河岸上那银色的圣诞树不，再出现在公路旁，酒后驾车的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