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模”风采录 | 从“小镇大法官”到“大城之治”的探索者

2025年春节假期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诉讼服务中心法官王国侠的办公室传来阵阵电话声。她的办公桌十分整洁，除了频繁拿起的固定电话，就只有日历、笔记本和几个小摆件，以及玻璃下压着略微泛黄的家人、孩子和同学的照片。

“黄书记，新年好！我们到街道调研法治需求的日期定在下周二可以吗？”

“当然可以，十分欢迎！”电话那头，上海市静安区共和新路街道党工委副书记黄燕早早地就在期待这次调研。一个电话刚挂，王国侠很快拨通了另外一个，安排起一周后特邀调解工作会议的相关事务，并快速地在工作备忘录上做着记录。

这是王国侠的工作日常，作为上海二中院立案庭（诉讼服务中心、诉调对接中心、信访办公室）副庭长，她给人的印象总是活力满满。

来到上海二中院之前，王国侠曾在上海市宝山区人民法院工作。

“爷叔你好，我是月浦法庭法官王国侠……”在宝山区月浦镇的田间地头，村民们经常能看到王国侠和同事们的身影，听见她爽朗的声音。2020年，王国侠到宝山区法院月浦人民法庭担任庭长。月浦法庭地处宝山区北部，辖区范围包含56个村，占宝山区一半农村数量，很多案件的当事人都是当地的村民。她上任后，主动对接乡村振兴需求，在三个市级乡村振兴示范村设立了“法官巡回工作室”，组织法官们到群众的家门口，开展巡回审判和普法宣传。

扎根基层近20年，王国侠最为人称道的是她突出的办案能力和调解能力。同事们都说，她是业务能力出众的多面手。王国侠曾在商事庭、民庭、刑庭等多个部门工作，所到一处便钻研学习一处，所办案件审判质效长期在条线中排名前列。

“我是一个从东北农村苞谷地里走出来的普通人。”这是王国侠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自我评价。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王国侠坦言，在基层，更多的是一些鸡毛蒜皮、家长里短的小事，但是要处理好小纠纷也要下大力气，要用更接地气的方式跟当事人拉家常，释法律。

在她的带领下，月浦法庭探索创建宝山区首个“枫桥式人民法庭”，成为“‘枫桥经验’在宝山”相关工作中的一抹亮色。她先后获评为全国法院先进个人、全国优秀法官，当地群众称赞她是“小镇大法官”“人民好公仆”“一线班组长”。

图为王国侠带队在共和新路街道调研（左三）。

2024年3月，王国侠调任上海二中院立案庭任副庭长——这依然是一个与当事人“亲密接触”的岗位。

2024年底，上海二中院接收到17件申请撤销劳动争议仲裁裁决案件。临近年关，因涉案人数多，此案引起了王国侠的注意。

17名来自全国各地的厨师、服务员，与用人单位安徽某企业管理公司签订了劳动合同后，被派遣至上海某餐馆工作。2024年7月，该餐馆因经营不善倒闭，餐馆老板在拖欠员工两个月的工资和补偿金后失联。

了解到具体案情后，王国侠想到：一方面，企业管理公司并非实际用工单位，自然不愿调解。另一方面，一纸判决固然可以为劳动者伸张正义，但倘若企业管理公司不配合执行，那么劳动者将很难在春节前拿到工资。

思虑良久，她决定通过上海二中院诉调对接中心，委托专业力量对这批案件开展先行调解。罗仙永是上海市企业联合会驻上海二中院的特邀调解员，具有丰富的劳资纠纷化解经验。“快过年了，让劳动者顺利拿到钱很重要”，王国侠拨通了罗仙永的电话，向他明确了调解的重点。

“王法官分析问题比较全面，考虑到劳动者来自全国各地，要他们回到上海申请执行会很麻烦。”在与王国侠沟通之后，罗仙永有了调解方向，他分别与企业管理公司代表以及每一位劳动者核对欠薪金额，耐心阐明利害关系。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劳动者放弃索赔补偿金，企业管理公司当场支付了劳动者被拖欠的工资共28万余元。

拿到拖欠的工资后，劳动者代表刘某激动地说：“没想到过年前就能领回工资，王法官和罗调解员还为我们普及了劳动法方面的相关知识，让我们感到踏实又暖心。”

2025年新年伊始，企业管理公司代表和17名劳动者共同来到上海二中院向王国侠、罗仙永表达感谢。

熟悉王国侠的同事都知道，她不仅热爱学习，也乐于分享学习成果。每当遇到难点或者前沿的法律问题，王国侠都会从法律法规、文书案例、理解适用等各个角度思考裁判思路并进行归纳整理。这个习惯她已经坚持了十余年，光是打印出来分享给同事们的办案材料就累积了厚厚的一沓。她撰写的办案经验《法官九步解锁劳动争议案件》曾被“最高人民法院司法案例研究院”公众号刊发，并被全国多家法院转载推广。

来到上海二中院之后，如何立足中级法院职能定位，推动矛盾纠纷在辖区内实质性化解，成为了摆在王国侠面前的新课题。

长期以来，上海二中院高度重视特邀调解员队伍建设，王国侠接手队伍管理之后，从特邀调解员选任与管理、培训与指导、激励与表彰等三个层面制定了更有针对性的培养方案，并多次给特邀调解员分享调解经验。

来自静安区律师调解中心的代表顾亦扬对王国侠给他们授课的场景印象深刻：“王法官讲得很务实，从一个矛盾的产生到化解的全流程都进行了细致解析，甚至精确到怎么帮当事人申请到补助。”王国侠给他留下的印象是既能切入要点，又温暖随和，顾亦扬笑称：“如果我是当事人，相信再大的矛盾都能在王法官那儿找到解决方法。”

图为王国侠（左）在和调解员交流。

除此以外，王国侠还进一步梳理制定了审理中案件委托调解的工作流程提示，与上海市司法局等多方沟通协调，进一步加强调解工作支撑保障，减少调解工作障碍。

2025年2月14日下午，上海二中院举行2024年度特邀调解工作会议。会议上，她既是主持人，也是丰硕成果的培育者和见证人。2024年，上海二中院诉调对接中心在她的带领下共委托特邀调解员调解各类纠纷704件，调解数量稳步提升，超过半数的纠纷得以顺利化解。在这个过程中，涌现出罗仙永等星级调解员代表和静安区律师调解中心等星级调解组织。

如今，上海二中院与26家多元解纷单位，183位特邀调解员建立了合作关系，形成了行业调解、专业调解、律师调解等多样化调解体系。王国侠还深入推进由1家中级法院、9家辖区基层法院、数家基层治理主体组成的“1+9+N”协同网络建设，已成功多次协同基层法院和调解组织解决劳动者遇到的讨薪难、赔偿难等问题，为基层法院的类案解决提供了宝贵思路。王国侠心中的多元解纷平台正初见雏形，并在她的带领下更好地发挥“抓前端、治未病”的功能。

近年来，法治赋能基层治理愈发成为迫切需求，社区工作者们期待着更加专业的培训。2024年3月，上海二中院和宝山区社区治理学院签署联建协议，合作推出“案例+课堂”调解实训系列课程，王国侠的调解经验迎来了更生动的载体。在上海二中院发布的《司法服务保障基层治理案例手册》中集合了社区常见的邻里漏水纠纷、电动车飞线充电等问题，王国侠将法律知识和自己多年来的调解经验融入以案例为基础的“剧本杀式”“研讨式”的课程剧本之中，协助打磨出8节生动的矛盾调解实训课。

为了保证授课的实际效果，半年多的时间里，王国侠的足迹跟随着调解实训课程遍布社区治理学院、高境镇、友谊路街道等地，并在实地观摩中给出修改意见。王国侠印象中比较深刻的一节课是关于电动车飞线充电治理的课程。“当时采用了‘剧本杀’的形式，但是飞线充电问题和仅涉及邻里双方的漏水纠纷不同，背后涉及居民、小区居委会、物业、街道等多方主体，更适合用研讨的形式。”王国侠提出建议后，课程很快进行了修改，取得了更好的培训效果。

图为王国侠在调解实训课程现场（右三）。

来自月浦镇人民调解委员会的学员周晓燕是王国侠的“粉丝”：“王庭长是我的榜样，我决定投身调解工作是受她的启发。通过‘剧本杀式’的邻里漏水矛盾调解实训可以复现工作中的问题，王庭长能敏锐地指出大家没注意到的细节。”上过调解实训课之后，周晓燕更有信心面对类似的基层纠纷了。

调解实训课开班后，受到了广泛的欢迎，半年间面向街镇村居干部、人民调解员、诉讼服务志愿者及法院干警等共组织4次实训，还有来自江苏省苏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浙江省嘉兴市中级人民法院、安徽省马鞍山市中级人民法院的干警及特邀调解员在线观摩，线上线下累计覆盖9000余人次。2025年1月，这一项目还获评第七届中国（上海）社会治理创新实践提名案例。

黄燕也看到了调解实训课程可有效赋能基层治理，为解决超大城市社会治理问题探索出一条新路。2025年春节后不久，她邀请王国侠前往街道开展“新春走基层”调研，希望能够结合街道的特点将上海二中院的调解实训课程链接进来。

“新年好，给大家拜一个晚年！”2月11日下午，共和新路街道办事处三楼会议室里，王国侠带领团队与街道司法所、平安办、街区负责人代表等展开了调研。短暂的问候之后，大家纷纷打开了话匣子。

黄燕笑称，在上海二中院的赋能下，共和新路街道的法律资源丰富，法治宣传做得好，居民的法律意识强。原来，近年来上海二中院积极与街道联动，派出法官、法官助理到街道开展法律答疑、普法讲座、信访接待等志愿服务。在这一过程中，“党建引领 缘法善治——基层治理工作室联盟”“申+善治联盟”“银发盾牌”等项目陆续成为当地法治赋能基层治理中的亮点。2024年5月初，王国侠受聘为共和新路街道“新善治”专家赋能团成员，为社区常见纠纷的解决不断提供新的方案。

“现在社区的调解员在情感调解上很自信，在法律知识上却不那么自信了。怎么才能帮他们补足法律知识，更好地化解矛盾纠纷？”黄燕首先抛出了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能不能定期调研梳理街道居民、企业、调解员的高频法治需求？法律一直在更新，怎么让调解员不断跟进学习？是不是可以建立联系人制度，让法官直接答疑……基层一线的代表们纷纷提问，王国侠注目凝听，时而点头，时而提出见解，在热烈的交流氛围中，她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地记满了对未来工作的展望。

王国侠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说，选择读法律是因为年少时觉得派出所的民警十分厉害。当被问及现在有成为年轻时自己希望成为的厉害的人了吗？她笑着说，也不是说很厉害，但是成为了能解决问题的人，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当年，那个羡慕民警可以保障一方平安的女孩，如今已成为了能够赋能一片基层治理的女法官。

从调解矛盾，到构建多元解纷平台，再到探索具有直辖市中级人民法院特色基层治理参与新模式之路，王国侠满怀着对人民群众的“真”、对定分止争的“精”、对基层治理的“勤”。从基层的田野间一路走来，她为全国模范法官这一荣誉写下了属于她一心为民定分止争，司法赋能基层治理的新注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