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303】长醉不醒的“贤侯”山内丰信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因治城有方、抱负远大而闻名的江户“幕末四贤侯”，代表的是日本一个动荡刺激却又充满希望的时代。从藩政改革、影响国家的贡献看，四人不分伯仲。但是，若论人性潇洒，恐怕无出山内丰信之右者。虽然这位贤君名扬海内外，隐居后还起了“容堂”的雅号，但像我这样更爱“玩遍”历史的人来说，感觉他自封的“鲸海醉侯”更有一番别样的浓厚趣味。

山内丰信是土佐藩第15代藩主，但上位之路并不平坦。第13代藩主山内丰熙去世后，因无嗣便由其弟山内丰惇继承藩位，不想却是个“短命王”，十多天就撒手人寰。他的长子因病无法继承，自己的弟弟也因太过年幼无法接手，结果造成了“绝后”的危机。别人的“危”，成了山内丰信的“机”。《鯨海醉侯集》（弘田策马出版，1902年1月第一版）里称，作为土佐藩山内家族的分支，山内丰信的叔伯山内丰资是第12代藩主，自己虽然也有贵族之身，但在命运垂青之前，也只能偏安一隅。为确保家族传承的平稳，土佐藩对山内丰惇的死密而不发，对外以隐居相称，并先将山内丰信纳为山内丰惇的养子，向幕府提出传位申请。其实，这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包括萨摩藩、伊势津藩、伊予宇和岛藩等在内的周边大佬都在其中予以周旋协助，而幕府则更是默许。史学家认为，也正是藩主们和将军家的这种温情，使得日后坐上藩主位置的山内丰信在“倒幕”方面显得十分的收敛和保守，也和大家关系处得平和。更有意思的是，在历史上，山内丰信虽然贵为“四贤侯”之一，思想里却一半是“尊王派”，一半是“佐幕派”，颇有点“精神分裂”的意思。以至于，还有人讽刺他是“醉时勤皇，醒来佐幕”。我则认为，这种“两头倒”的双面性，恰恰暗藏着他的时代智慧。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山内丰信在历史的大浪之中拿出了自己的政绩答卷。

在那个权力争斗正酣、你死我活的年代，山内丰信以偶然的机遇登上历史舞台，也并没有活成冰冷的王侯。相反，他爱酒爱诗爱美人，活得有血有肉，令世人甚是羡慕。洒脱不羁之处，足以让他身边的“正经人”反而显得格格不入。据吉村淑甫的《鯨海醉侯·山内容堂》（中央公论新社，2000年1月第一版）记载，长州的重臣周布正之助有一天前来拜访，山内丰信正与妾室共浴。按常理，山内丰信应尽快更衣出浴。谁曾想，他却让仆人邀请周布正之助“水温恰好，何不共浴”。可以想象，本为严肃之人的周布正之助会有多么的尴尬，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胜海舟带着弟子坂本龙马前来请求免除其脱藩之罪，山内丰信大笔一挥同意，竟然落款是“岁醉三百六十回 鲸海醉侯”。这里的“岁醉三百六十回”，意指一年之中有360天都在醉酒。可想而知，岂是一个“酒鬼”能形容的。

虽然对土佐藩的治理井井有条，对幕政的贡献也名垂史册，但“好汉不提当年勇”，进入明治时代后，山内丰信等原来的大名们都赋闲在职，基本退出了权力的中心。辞官后，或许是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性情回归和复苏，山内丰信住在别墅之中，饮酒作乐，放浪形骸，过起了真正的浪荡生活。

对于幕末时期的英豪们，如果来一场“煮酒论英雄”，想必一定是一场盛宴。抛开在政治舞台上的叱咤风云，会有更多人赞同有着毒舌的胜海舟对山内丰信“有真英雄之姿”的评价。重义，也纵情，是山内丰信的真实，也是他最耐人寻味的地方。（2025年1月6日写于千叶“丰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