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检察官讲堂上提到的“罗生门”盗窃案

9月6日，国家检察官学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党组书记、检察长应勇在为2024年秋季学期首批班次授课时，专门提及一起盗窃抗诉案，认为该案的办理是做实“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的生动基层实践。

一起看似普通的盗窃案，为何在一审之后，又经二审抗诉，才最终“尘埃落定”？该案的办理，又是如何践行“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这一新时代检察履职办案基本价值追求的？记者对此进行了深入采访。

盗窃案被抗诉的背后

在海南省海口市检察院普通犯罪检察部副主任彭群的讲述中，该案的细节与办理经过，仿若浮现眼前。

时间回溯至2021年8月23日晚，李小斌与廖文、廖凯（三人均为化名）共谋前往海口市龙华区头铺村盗窃。抵达一民宅外面后，李小斌爬到三楼窗外，用随身携带的钳子剪开防盗网，进入黄暮辰（化名）家中盗窃。不久，李小斌带着一个黑色双肩包，与在外望风的廖文、廖凯汇合后，三人一起逃离现场。

随后，黄暮辰发现家中被盗，便立即报案。经对案发现场勘验，公安机关从防盗窗栏上提取到两处可疑擦拭痕迹，并在空调外机上部遗留的钳子上提取到生物检材。经鉴定，从上述提取物中检出的DNA分型与李小斌的DNA分型相同。

在李小斌被抓获后，该案看似已经“水落石出”，为何一审后，检察机关要提起抗诉？

“一审判决认定了李小斌入户盗窃的犯罪事实，但因事实不清、证据不足，并未对起诉书指控的盗窃30万元现金数额予以认定，从而对李小斌作出‘有期徒刑一年，并处罚金三千元’的判决。”彭群解释道。

据黄暮辰陈述，李小斌带走的黑色双肩包中装有30万元现金。而李小斌却否认盗窃的事实。与此同时，李小斌的辩护人提出：“李小斌背包里是否装有30万元现金存疑，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被告人实施盗窃30万元的行为。此外，不能单方面根据被害人的陈述认定盗窃金额。”

被告人与被害人各执一词，同案犯廖文、廖凯又尚未到案，究竟孰是孰非？

根据我国刑法的规定，如果仅认定“入户盗窃”情节，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并处或者单处罚金；如果认定“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则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基于此，是否对“盗窃30万元现金”这一事实予以认定，对涉案当事人的量刑影响很大。

“高质效办好每一个案件”，这一新时代检察履职办案的基本价值追求，已扎根基层实践。海口市龙华区检察院对该案一审判决提出抗诉后，海口市检察院支持抗诉。

环环相扣完善证据链

该案启动二审抗诉程序后，如何完善盗窃30万现金证据链条，成为承办检察官需要攻克的难题。

“首先，需要核实的是，案发前黄暮辰家中是否存放大量现金。”彭群说。

黄暮辰一家在海口市经营鱼类零售生意。据黄暮辰陈述，被盗的30万元现金都是父母的钱。由于父母不会使用电子支付方式，因此将顾客扫码支付的钱换成现金，暂时存放在家中。

彭群补充调取了黄暮辰父母的电子交易明细、银行存折，经核实发现，虽然与案发时间段关联的电子交易进账在60万左右，但是银行存折自开户到案发仅进账46元，印证黄暮辰父母确有存放现金的习惯。此外，黄暮辰父亲说，他将装有30万现金的黑色背包用毛毯包着，存放在床头柜内。“这种小心翼翼保管现金的做法，比较符合老百姓保管现金的习惯。”经综合判断，彭群认为黄暮辰家中确实存放有现金。

“初步确定黄暮辰家中存放有现金后，还需要进一步核实存放的数额是否为30万元。”彭群思路清晰。

黄暮辰父亲表示，被盗的30万元老两口足足攒了三四年，来源主要为卖鱼收入、女儿的结婚彩礼以及朋友归还的欠款。围绕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彭群引导公安机关对亲家邓某辉询问，调取其银行流水，明确了黄暮辰父母收取彩礼4万元现金的事实；经询问曾向黄暮辰父母借款的李某军，并调取其银行有关记录，核实了李某军通过取款归还黄暮辰父母现金5万元。

“家中虽存放有30万元现金，但是如何查证李小斌是否盗窃了这些现金？”彭群的工作还在继续。

彭群注意到，黄暮辰父亲曾提及，被盗的30万元现金，每一万元现金都是用橡皮筋捆着，一共有30捆。对此，彭群联系其亲家邓某辉、借钱人李某军，补充询问了钱款存放的特征，两人均表示“给的钱款都是百元面值，1万元1捆”。此外，经与李小斌同住一房的廖某雄回忆，案发当晚，李小斌手里拎着个红色的塑料袋，里面装有多捆百元面值现金。

此外，案发当晚，附近沿街监控显示，李小斌曾先后两次经过此处，时隔半个小时左右，第二次经过时身上多了一个黑色背包。而通过放大视频监控可以看到，黑色双肩包是明显鼓起的。为了进一步证实，彭群还与银行工作人员沟通，用同样金额的现金开展侦查实验，实验结果进一步增强了检察官对于“李小斌携带的黑色背包里装有30万现金”的内心确信。

一个细节也不放过

除了关注案发时的相关行为，彭群还关注到案发后李小斌三人的动向存在异常。

据廖某雄陈述，当晚10时左右，李小斌、廖文、廖凯三人返回住处后，匆忙喊着同住的廖某雄一同赶回老家昌江县。经查证，案发当天23时51分，李小斌的手机通话地点位于昌江西线高速178公里处。这也佐证了廖某雄所言，即李小斌等人盗窃现金得手后连夜赶回老家的说法。

经进一步证实，李小斌没有工作，但当晚打车抵达昌江后，付给司机300元车费，还买了高档烟、槟榔与同伴分享。“李小斌的行为异于平常，符合盗窃得手后摆阔、挥霍的行为特征。”彭群说。

后经廖文供述，案发时，他们三人各有分工。李小斌负责盗窃，他负责在路口望风，廖凯负责在民宅楼下望风。在到达昌江后，三人就各奔东西了。

李小斌先到案后，为有力指控犯罪，海口市检察院一方面积极补充侦查，完善证据链，另一方面，同步引导公安机关加大对廖文、廖凯的追逃力度。

“我们与公安机关积极沟通，阐明两名同案犯到案，对指控李小斌盗窃数额特别巨大的重要性，督促公安机关同步加大对两名漏犯人员追逃力度，并动态跟踪追逃情况。”海口市检察院副检察长周力告诉记者，不久，公安人员便将廖文、廖凯分别抓获。

据悉，廖文、廖凯二人到案后，均承认伙同李小斌共同盗窃30万元的犯罪事实，且每人分到10万元，进一步印证了该案被盗窃数额为30万元的事实。

经过二审抗诉，法院经审理认为，李小斌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伙同廖文、廖凯采取秘密手段，入户盗窃他人财物现金30万元。三人均构成盗窃罪，盗窃数额特别巨大。最终，李小斌因犯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一年，并处罚金三十万元。廖文、廖凯分别因盗窃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十一万元。

这起案件被抗诉前后，李小斌因犯盗窃罪所受刑罚差异较大，同案犯因被追查到案而得到应有的法律制裁，被害人的损失最大程度得以挽回。该案的高质效办理，离不开检警协作配合，离不开司法机关的共同努力，也凸显出检察履职回归高质效办案本质本源的基层印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