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有力捍卫自由贸易——评中国对美加征关税的反制措施

一、反制措施精准有力

根据国务院关税税则委员会的公告，中方决定：对原产于美国的煤炭、液化天然气加征15%关税；对原产于美国的原油、农业机械、大排量汽车、皮卡加征10%关税。在商品选择上，中国主要针对美国的能源、机械制造等商品加征关税。这些商品在美国对华出口中占据重要地位，能够有效回应美方的无理举措。特别是在能源领域，美国高度依赖出口，而中国是全球最大的能源进口国之一。根据测算，2024年中国自美进口的煤炭，约占美对外煤炭出口总量的12.8%。原油、农业机械、大排量汽车、皮卡等，也都是美国的相对优势产业，加征关税会使其在中国的竞争力大幅下降，或迫使其寻求替代的出口地。

在力度把握上，中国并未采取过度报复措施，而是保持克制，为双方未来协商留有余地。美方宣布对所有中方商品加征10%的关税，而中方反制只针对美国特定商品加征关税。中国作为世界贸易大国和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捍卫者，没有采取和美方相同的举措，正是考虑到加征关税会对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稳定产生影响。选取部分产品而非对所有商品加征关税，体现出中方的顾全大局。同时，这次对美加征关税的范围和幅度也意味着，如果美方一意孤行，仍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中方还有足够的空间予以反制与打击。

同时，中方将美方加税措施诉至WTO争端解决机制，进一步表明中方愿意通过国际法律途径解决贸易争端，而不是采取单边行动或贸易战的方式。WTO争端解决机制是国际贸易体系中最重要的法律机制之一，旨在通过多边框架解决成员之间的贸易争端。中国此举既是对多边贸易体制的维护，也是对国际法治的尊重。通过WTO争端解决机制，可以明确美国措施的违法性，维护国际贸易规则的权威性。虽然受到美国的阻挠，当前WTO上诉机构已经停摆，但是WTO争端解决机制中的磋商和专家组裁决机制仍然存在。中国此举有助于凝聚国际社会维护多边贸易体制的共识，也让更多国家认清美国单边主义行径的恶劣性质，推动WTO通过改革更好地约束单边主义政策措施。

中国反制措施具有明确针对性和适度力度，体现出中方对中美经贸摩擦已有全面和成熟研判，从而能及时、精准地进行反击。这种有理有节的反制方式，既维护国家利益，又避免贸易战升级，体现了中国作为负责任大国的担当。

二、反制措施有理有据

中国坚决反制绝非简单的贸易对抗，而是行使国内法和国际法赋予的权利，体现了维护国家主权、发展利益和国际贸易公平的坚定立场，展现了负责任大国的战略定力和智慧，也有利于构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

从国内法角度看，这一决定是中国依据《对外贸易法》《关税法》《海关法》等对美国关税霸凌行为的正当回应，旨在维护国家利益和国际贸易的公平性。根据《对外贸易法》第七条，任何国家或者地区在贸易方面对中国采取歧视性的禁止、限制或者其他类似措施的，中国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对该国家或者该地区采取相应的措施。根据《关税法》第十八条，任何国家或者地区违反与中国缔结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协定，对中国在贸易方面采取加征关税措施的，对原产于该国家或者地区的进口货物可以采取征收报复性关税等措施。《海关法》第五十三条则赋予了中国海关对准许进出口的货物、进出境物品依法征收关税的权力。

从国际法角度看，中国的反制措施同样具有充分的法律依据。中国的反制措施符合对等原则和比例原则，没有超出必要限度，符合国际法的基本要求。美国以芬太尼问题为由加征关税，明显违反WTO最惠国待遇原则和关税减让承诺。根据《1994年关税和贸易总协定》（GATT1994）第1条，WTO成员在实施贸易措施时应当遵循最惠国待遇原则，对来自不同成员的同类产品一视同仁，不得进行歧视性对待。美国对特定国家加征关税的行为明显是有针对性的差别对待，显然违背了这一原则。依据GATT1994第23条，WTO成员在协定项下直接或间接获得的利益正在丧失或减损，或协定任何目标的实现正在受到阻碍，都可以启动争端解决机制。中国此次反制并非简单的贸易对抗，而是基于国际法和WTO规则，行使了作为WTO成员的合法权利。

WTO例外条款也不能成为美国加征关税的理由。根据GATT1994第20条“一般例外”条款，WTO成员可为保护人类生命或健康采取必要的措施。但是，该例外的适用受到严格条件的约束，要求成员须证明其措施是必要的且与目标直接相关，同时不得以例外为借口实施变相的贸易保护主义。根据GATT1994第21条“安全例外”条款，成员为了保护“基本国家安全利益”也可以采取贸易限制措施。但是WTO在乌克兰诉俄罗斯过境运输限制措施案（DS512）等相关案件中已经逐步明确，安全例外的使用并非完全不受限制，成员必须证明其措施与基本国家安全利益之间存在合理的关联性，同时避免措施过于广泛或带有歧视性。美国对所有商品加征关税的行为，其范围之广，幅度之大，是明显的贸易保护和恣意妄为，难以认定为与“保护人类生命或健康”或“基本国家安全利益”之间存在合理的关联性。近年来，美国滥用国家安全例外的做法已经遭受广泛批评，若继续纵容这种行为，国际贸易将重回“丛林法则”时代。

中国通过反制措施，向国际社会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任何国家都不应滥用经济霸权，国际贸易应当基于平等和互利的原则进行。中国愿意通过对话与合作解决贸易争端，但绝不会在原则问题上妥协。

三、反制措施未来走向

展望未来，中美贸易争端可能出现三种走向：一是在国内外压力下，美国撤销不当关税措施；二是通过谈判达成解决办法，中美重新回到合作和对话轨道；三是争端持续升级，从贸易战进一步升级为科技战、金融战，影响范围扩大。

中国是多边贸易体制的坚定支持者和维护者，期待能够通过WTO争端解决机制化解贸易争端。中国不愿意看到争端升级，但是也做好了应对各种可能性的准备。此次反制所依据的相关法律，《关税法》是2024年最新颁布的，《海关法》和《对外贸易法》分别是2021年和2022年最新修订的，都发生在“特朗普1.0”之后。这说明中国近年来不断完善法律体系以维护国家利益和应对外部挑战。这次反制主要采取的还是关税措施，但是中国的反制法律工具箱还很丰富，涵盖关税调整、反倾销、反补贴、反垄断、保障措施、出口管制、反外国制裁等多种手段，能够充分应对可能的贸易战升级。

更值得注意的是，此次美国不仅针对中国发起贸易战，还同时宣布对加拿大、墨西哥这两个《美墨加协定》（USMCA）伙伴加税，更暴露出美国“美国第一”“利益至上”的虚伪面目。在加征关税生效之前最后一刻，特朗普政府又突然宣布暂停对加拿大和墨西哥加征关税，给这两个国家一个月的“缓刑”继续谈判，进一步说明美国只是将关税作为施压工具和谈判筹码，是典型的经济胁迫。这种肆意践踏国际规则、无视多边合作框架的行为，充分暴露了美国“合则用、不合则弃”的霸权本质。为实现“美国优先”的霸权逻辑，美国的其他传统盟友（如欧盟、英国等），不排除下一步也会面临美国的关税打击。

多边主义和经济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美国逆流而动、损人害己的关税政策，终将被时代抛弃。国际社会应当坚决抵制霸权霸道霸凌行径，旗帜鲜明反对将经贸问题政治化、武器化、泛安全化。特别是要共同维护多边贸易体制权威，支持WTO开展必要改革，尽快恢复上诉机构正常运转，强化对单边主义的制度约束，共同推动构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经济秩序。

作者系上海对外经贸大学国际组织学院（贸易谈判学院）院长、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