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碗汇通面

        作为地地道道的老陕、关中西府人，我吃了半辈子面，也知道一些那里面食好什么年龄吃什么面。凡是“陕西楞娃”，一听到“咥面”二字，一瞬间血脉喷张、自然解锁，要吃要干、痛快淋漓的场面直奔眼前。

      秦地秦人秦腔秦面。陕西面食近千种，种类不同、各有特色。我觉得与当地的自然环境、天气变化、水质土壤、粮食庄稼、传统手工、烹饪做法、饮食习惯等等有关系。在陕西，面以地方或地域命名，有岐山臊子面、户县摆汤面、武功旗花面、杨凌蘸水面、长安臊子面、西府扯面、绥德羊肉面、蒲城刺荆面、华县洋芋面、蓝田饸饹面、礼泉烙面、眉县饦饦面、凤县椒香魔芋面、韩城大刀面、汉阴烩面片、乾县浇汤面、三原疙瘩面、安康杂粮浆水面、耀州咸汤面、咸阳箸头面、彬州御面、澄城手撕面、大荔炉齿面、凤翔削筋面、汉中浆水面、乾州驴踢子面、户县软面等等；面以制作、烹饪方法命名，有冷面热面、干面汤面、挂面拉面、手工擀面机器面、蒸面焖面、炒面卤面、煮面捞面等等；面以形状分条、块、丝等，有裤带面、宽面、面片、细面等等。陕西被称为：“碳水之都”，中国可是说是名副其实的“面食大国”，大体而言，北方面食‌以筋道、厚实为特点，如山西刀削面、陕西油泼面、河南烩面、新疆拉条子、兰州牛肉面等等，‌南方面食以细腻、鲜香为特点，如武汉热干面、广东云吞面、福建面线糊、高邮阳春面等等。说着很多，我是想说，要在这么多面中，能“杀”出一条血路，独立门面的“面”，是十分不简单的一件事。

      “ 汇通面”，却做到了，半路杀出陈咬金，一路带闪电一路在长红。据说，“汇通面”来自上世纪九十年代咸阳彩虹厂以及陕西如意电视机厂、咸阳橡胶总厂等夜班员工下班后吃饭，在后来的汇通大厦十字附近形成的地摊夜市，和今天西安南二环含光路的差不多，是为夜班出租车司机服务的。时势造英雄。我们老百姓，活在当下，谋求发展。“汇通面”伊始，国企改革、工人下岗、农民进城打工，一些人摆摊买面挣辛苦钱，一些人下班也找物美价廉的“吃食”，“汇通面”做到了，也就赢得了市场，发展到了今天。记得，世纪之交，关中腹地、山水俱阳的咸阳不仅有“千年帝都”之美誉，也有“保健之城”的美名。每次，我上学从西安到宝鸡坐着绿皮火车往返，慢悠悠沿陇海线路过咸阳，渭北延绵百里、举目气势恢宏的“东方金字塔”帝王陵墓，一下子想到了周朝东迁想到了大秦国都，想到秦始皇曾经在这里扫清六合，统一华夏；看到了汉高祖长陵、汉武帝茂陵、汉景帝阳陵、唐太宗昭陵、唐高宗李治和女皇武则天合葬墓乾陵等27个帝王的陵墓和256个陪葬墓，一字排列，极其壮观。全国有许多朋友，慕名而来，只为咸阳的“五神六疗”，让我带去咸阳看病治疗。咸阳当时不仅拥有全国最大的国医文化博览园，而且名医、神医荟萃，国医大师张学文、“神刀”张朝堂、“神脉”冯武臣、“神针”赵步长、“神袋”来辉武以及“肿瘤克星”李去病、田景丰等一批医术非常高明的医生，电视上经常露脸，在国内外享有盛誉。“医疗、药疗、水疗、足疗、食疗、茶疗”等已成为来咸阳旅游休闲养生的主要活动内容，并成为独具咸阳特色的养生资源优势。近些年，因为工作等关系，多次去咸阳，去袁家村、马嵬驿、三原地坑院、泾阳龙泉公社等等地方，咸阳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咸阳人和老家宝鸡人一样，西面同属关中西府，为人和善、正直、热情、好客。特别是，一段时间，咸阳的足浴和温泉、保健、养生，可以说独领风骚，开创新局。

      “汇通面”，可以说，在继承传统手工面“老手艺”细发、揉到的基础上，借鉴了西餐快而标准化的一些特点。这面属于碱面，干拌面，重料少汤，筋道耐嚼，不易煮烂，不易粘连。面是好面，取自关中粮食产区的农村自磨面，是做好面的最基本，统一食材加工；辣子是兴平辣子，辣而不麻、辣而爨香；醋是陈醋，酸而飘香，适中有度；臊子也来自农家，用土豆、胡萝卜、肉末等新鲜时蔬炒制而成，香气浓郁，味道鲜美，是面的灵魂；新鲜的韭菜小段，撒在面上，白里透红，红里泛绿，增加了色彩和营养，提升香气，色香味俱全，刺激食欲、开胃解腻，让人垂涎欲滴；调料、酱料在马勺里先调好，面下好后直接捞出不锈钢盆子里干拌，无任何添加剂，厨师和客人面对面，值得信赖，节省时间，有利入味，快速解馋。虽然面不是现擀，但最大程度保持了面的味道，热腾腾地端上桌来，介乎传统和现代之间吧！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儿女齐吼秦腔，一碗面条喜气洋洋”。面，勾起我心里的馋虫，给我血骨和营养。“南方才子北方将。”我在农村是咥面长大的，我的血骨是吃面条长成的，像我们老秦人一样，像兵马俑一样，我们秦人男人身强体壮，力大无穷，女人健康性感，美丽痴情。特别是关中女人，由于常年吃面食，一般脸盘较大，臀宽腰粗，身体结实，健康饱满，勤劳俭朴、善良守家，柔而不媚，辣而不泼，美而不俗，性格温和，懂得包容，大气浑成，敢爱敢恨，深藏不露。

        而我们这些“陕西楞娃”，咥起面来，不知道细细品味，就直接入肚了。

         过去，我爱咥搓搓面、削筋面、棍棍面、炒拉条子，面是面、汤是汤，黑白分明，不喜汤汤水水，混搭一片。也爱吃素，爱吃简单专一的面，不喜欢二合一三合一四合一、网红爆肚面那样乱搭，没了原味。但有时候，也喜欢专门喝一碗扶风臊子面酸汤。所谓“原汤化原食”，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面在锅中能煮熟，那在胃中就能消化，我想。年轻时，我咥面，面吃在嘴中，不用嚼，面条筋道不筋道,吸溜一下,它直接跑到我嗓子眼报到了，然后交给胃，由胃去消化。所以，咥面不是靠嘴嚼，主要靠胃强大的功能慢慢去消食。随着年龄的增长，硬面不敢咥了，就咥一些手工软面，当然，也有些商家为了生意，快点挣钱，鸡蛋拉条子炒面基本在食口不做了，只能成为一件憾事。

       从这个方面来讲，“汇通面”在推进面的标准化、创新化上进了一步，守正创新，不断前行。和袁家村这一品牌有一拼，似乎要开启全国连锁模式。大千世界，夜色朦胧，万家灯火，团团圆圆，在一个地方，每家开个三轮“蹦蹦车”，每家一个档口，为了生活，干净利索，聚在一起买面，口味还基本差不多，最大限度地维护着“汇通面”这一难得的品牌，但是大家仍能和睦相处，生意仍能不断火爆，这就是咸阳“汇通面”团结一心的奇迹。

       也是咸阳人“汇通天下，自成一体”的敢干敢闯、互相包容的精神。

        吃面容易体胖，容易让人“三高”，尤其过去，圪蹴在高高的门槛或者古槐树下的磟碡上咥面，稍不注意，就与摔下来碰掉大牙的危险。但是，老陕就好这一口，不屑于大鱼大肉，不爱吃斤斤计较的米饭，来一老碗面就解馋！“天在上地在下我在人间。”尤其在农耕社会，吃饱肚子为大，没有人会想到其他！现在社会节奏快讲究营养搭配瘦身减脂，年轻人被“意大利面”等西餐快餐“俘虏”了，被网红店引流了，我们传统的手工擀面只能在背街小巷里去寻找了。

      “老板，来碗汇通面！大碗，酸辣的！”听到这一秦声，坐在咸阳福园巷子，我感觉立刻回到了千年秦都，穿越历史，时光不再，故土人亲。

       讲究的，在咥面之时，吃一瓣新出的大蒜，喝一杯啤酒，来个肉夹馍，就心意满足、快意人生了。大口咥面，大汗淋漓，满是自豪，满脸幸福,是不是想把面条当粉丝追了？

       外地人，看到这咥面的场景，能吓一跳。穿着华服，害羞的小姑娘们，咥起面来，有的用手遮脸，有的狼吞虎咽，娇羞与豪横，都算是一道风景。

       现在的“汇通面”，一年四季，按时开放，为了生计，熬夜服务，是咸阳的一张亮丽的新名片，它不仅是一张“面片”，还是“亚洲最大露天面馆”的诞生地、集聚地，是一个现代饮食文化街区的“符号”。虽然西安等地也有了“汇通面”，但是离开了原产地、原产地的历史文化民俗风情氛围，是咥不出来面味的。我们宁可开车、打车不远百里花钱花时间去咸阳咥一碗“汇通面”，也不愿在家门口凑合一顿。

       这不是简单的一碗面，面中有历史，面里有味道，面后有烟火，面前有生活。当然，这种咥面的豪爽、痛快，发自内心的受活，只有秦人能懂。如果你是一位浪迹天涯的孩子，也能懂些；如果你是一位“特种兵”式旅游，为了赶时间，为了打卡网红，那可能就只能留下一张照片，待老了，再慢慢品味吧。

作者简介：

      杨广虎，男，硕士，正高级经济师，74年生于陈仓，89年公开发表小说和诗歌。著有历史长篇小说《党崇雅·明末清初三十年》，中短篇小说集《天子坡》《南山·风景》，散文集《活色生活》》《在终南》，评论集《终南漫笔》，诗歌集《天籁南山》等。获得西安文学奖、首届中国校园诗歌大赛一等奖、“美文天下·首届全国旅游散文大赛”一等奖、第五届冰心散文奖·理论奖，丝路散文奖、第三届陕西文艺评论奖、首届陕西报告文学奖、全国徐霞客游记散文大赛奖、中华宝石文学奖等。1996年—2016年在秦岭终南山工作、生活。

      中国作家协会、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等。陕西省作家协会第三届签约作家，陕西省散文学会副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