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名作・品鉴】青城神韵——田彬的诗与書法 Ⅱ 新草原文学 第875期

理想的力量
 

还在春节的时光，
农民工已聚在桥头之上。
寒气袭击，
北风推搡，
他们留恋地把脸扭向家乡。
那儿，
红灯笼仍然高挂，
扭秧歌的彩带还在飘荡。

贫穷收割了他们的欢乐，
他们又抬起了沉重的石礅和铁杠。
圆缺的月亮，
匆忙的太阳，
使他们忘记了父母，
忘记了儿女，
忘记了和老婆一个被窝的幸福热炕。

他们在冥冥中遥望着理想，
一如笔直的阳光，
透过了潮湿的工棚，
照穿古今，
把年底回家的情景照得通亮。

儿女穿上了新衣，
屋里浮起了肉香。
用汗水换来的百元大票，
诱人地堆在了大炕。
媒婆孑血红的嘴唇不断唠叨，
夸耀着新娘如何漂亮。

美好的理想，
战胜了一切。
即使“轰隆“一声，
楼房倾刻倒塌，
血肉模糊，
致死致伤，
也难以把他们生动的理想埋葬。

人啊，
意味深长。
道不尽世尘深处的蒼桑。
他们经常断活，
每到这时，
他们又站在桥头之上。
2023.2.2

为了梦里的藏收     
     

几颗晨星还在寒风中发抖，
亮晶晶的汗珠已掛在父亲的额头。

他的弓腰支撑着噙满泪水的双眸，
刨破硬土，
种植着高梁玉米，
还有土豆大豆。

天墨黑墨黑才回家，
迎来又是一个滿天星斗。

疲劳中企盼着荒凉中的青苗，
供儿子考大学的希望每天在梦里藏收。

2023.2.21

没有永远的青春


年复一年，
艳丽的花朵，
纷纷地开了，
又纷纷地凋落。

许多美女，
貌若天仙，
无情的岁月，
会把她嫩露欲滴的脸，
变得纵横交错。

任何生命不会永远青春，
经过痛苦折磨，
经过幸福欢乐，
都会渐渐衰弱。

所以，
不要在乎老去，
这是任何生命的结果。

2023.3.26

蒙古人的豪情
   

按照蒙古族的古老遗风，
用烤全羊招待山西的弟兄。
暖包顶冒出了缭绕的青烟，
羊肉的浓香驱走了隆冬的寒冷。

环绕着圆桌坐满了客人，
“赛奴！”“赛奴！”
祝福频频。
伸手撕下了流油的肉片，
沾上香料，
拌上胡椒和姜葱。

皮囊里的烈酒诱喉香醇，
仰天长饮，
一口气一瓶。
激情中吃完了一只整羊，
难忘蒙古人的忠义和豪情。

2023.3.20日

临摹我见
  

只记得秦汉竹苇，
晋唐石碑。
只记得怀素大草，
王之羲行书第一。
只记得古人是铁定的规矩，
任何人不可抗拒。

照准老路，
亦步亦趋。
不可更改，
坚定不移。
到了老年垂危，
都是古人的字跡。

站在镜子前，
不识自己。
对镜问客何处来，
怎么没有见过你？
2023.3.15

书法家的悲哀
    

孜孜不倦，
奋发书斋。
描红临帖，
灯下泼墨迎霞彩。

天天辛劳，
汗水冲洗墨砚白。
积劳日月，
指头变型弯曲排。

润笔费，好悲哀。
茶叶不鲜标名牌。
两瓶烧酒假茅台。

已经古稀年，
还想活几载？
粮食够吃有薪柴，
别为虚名进棺材。
​
​2023.3.12

我的家乡真好
    

我的家乡真好，
滿坡的野花，
漫滩的绿草。
山上有野梨、樱桃和酸枣，
还有纵横缠绕的胡柳和红梢。

我们是一群流着鼻涕的小淘，
常在森林里乱跑。
一旦迷路，
我们就大声喊叫。
机灵的松鼠在攀岩上蹦跳，
受惊的野兔没命地逃跑。
每当我们吹起口哨，
点点鸟儿就来我们头顶上骚扰。

我们爱学野猫发情时的惨叫，
爱学金鸡打鸣报晓，
我们还会禿斯怪子坏笑，
仿着猎犬的狂吠把恶狼吓跑。

幸福的童年，
淘气的活宝，
寂静的山谷，
全靠我们去热闹。
我们把小手卷成喇叭，
经常向大山问好，
山谷里还有一群娃娃，
他们很有礼貌，
每次回应我们，
都拖着迴音，绕绕袅袅。

2023.2.25

春风
    

春风，很轻很轻，
它无力把水雾变成坚冰，
但它却无限地耐心。
它用微弱的身体撫摸着树冠，
给年轮输进了温度和湿润。
像妈妈哺育儿女，
把枯枝变成了綠蔭。

春风，悄悄地掠遍了大地，
听不到疯狂的喊声，
它把大地吹得疏松，
才使伸拳蹬腿的嫩芽
从草根中脱颖，
瞬间把大地染青。

春风，吹开了大地的毛孔，
唤醒了冬眠的生灵万种。
蚂蚁、蝴蝶、蜜蜂、蚯蚓……
百万大军，蠢蠢欲动，
顿然，
大地上充滿了繁华的生命。

2023.2.23

白泥墙上的皮影戏
 

童年时的黄昏，
早早就点上了油灯。
土腥味的白泥墙上，
每天映演着生活的皮影。

爷爷的烟袋杆子，
伸着弯弯的长颈，
老人家喷出的烟雾，
在墙壁上波浪汹涌。
花猫常常在空中伸出爪子，
像在波浪中划水游泳。
烟嘴里发出的“吱吱”响声，
给爷爷做着最享受的配音。

奶奶拉着风箱，
身影在墙壁上后仰前拥，
晃得人头昏眼花，
整个屋子摇摇晃晃，
仿佛上升下沉。
奶奶站起了身子，
像一座高山，
遮盖了墙上所有的黑影。
但影剧并未结束，
锅碗瓢盆的交响，
又在白泥墙上演起了晚餐的情
景。

2023.1.4

我的归宿
  

铺开一沓洁白的稿纸，
面前就是一条迷茫的道路。
笔尖飞快地奔跑，
烟尘中淹没着惊喜欢乐，
也常发出悲惨的痛哭。

只要推开一扇门，
就有老人孩子，
就有妻子丈夫。
他们生龙活虎地涌动着真情，
拥抱着美丽的希望，
历练着种种痛苦。

最终，
他们都丢下了一生的财富，
抛弃了永远不可实现的抱负。
什么也没有得到，
什么也没有带走。

我只看到笔尖上的梧桐爱慕，
只听见汹涌的海涛怒吼。
但我看不见自己，
不经意照见了镜子，
才发现自己已蒼老白头，
面容上到处是深深的沟谷。

洁白的稿纸也沾满了污秽，
缕缕的长句上，
掛滿了沉甸甸的穗头。
白纸上的每一个方格里，
都发出了感叹，
有时是哈哈大笑，
有时要崩出火焰般的愤怒。

一沓沓洁白的稿纸，
永远是我生生不息的土地，
是我的欢乐幸福，
也是我的坟墓和归宿。
2023.1.31日

田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诗人，原内蒙古作家协会副主席。先后发表长篇小说十一部，中短篇小说集六部，诗词集两部，尚有言论集，文学评论集两部。约七百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