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文史漫笔150】森鸥外“渣男”和“有责任感男人”的两面

◆《日本华侨报》总主笔 蒋丰

森林太郎，一听这个名字，就很日本，土气得有点掉渣。森鸥外，一听这个名字，就显得文雅中蕴含着文化的底气。说到“森鸥外”，熟悉日本近代文学史的人无人不晓；说到森林太郎，还真不一定人人皆知呢。但是，“森鸥外”就是从“森林太郎”演变过来的。

森林太郎1862年出生在今天日本岛根县鹿足郡一个弱藩的藩医之家，他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做医生的。那个年代当医生，只能开中药方——日本称为“汉方”，因此必须懂汉学的。正因为这样，森鸥外才自幼在家学了《论语》、《孟子》，到学堂——养老馆又学了“四书五经”。这个汉学底子，让他受益终身。

10岁那一年，森鸥外跟着父亲来到东京。进入一所由德国老师只用德语讲课的官立医学校。成年人总担心孩子接触外语过多，会影响自身的成长。殊不知孩童时代无论学几门外语，他们都会视为是一种语言的，脑海里不过是增添了一个“切换键”，而未来的眼界和思维则不会与一般人一样。未来，不叫他们成功也是难的。如果有父母读到这里感觉受益，这篇漫笔的作者将会有一种“传教士”的兴奋。

1873年，森鸥外进入东京医学校。乍听起来这就是一所一般的学校，但当你知道这是今天日本东京大学医学部的前身时，就会意识到“这所学校不寻常”。为了考入这所学校，森鸥外造假——修改了自己的年龄，给自己长了两岁，也算是做了一番努力的。可是，考进去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整天泡在文学书籍里面，成为实实在在的“文学青年”。以至于在毕业考试前夕，祖母看见他不去刷题而热衷小说，盛怒之下把这些小说一把火烧了，还引起了一场火灾。老太太脾气大，孙子也算是聪明并争气的，在应届毕业生中考试成绩位居第8。

毕业以后，20岁的森鸥外成为日本陆军的一个军医，还混了一个“中尉”的军衔，就在东京陆军病院工作。这个时候，他依然喜欢文学，除此之外还喜欢绘画“四君子”——也就是兰、竹、菊、梅，没事就喜欢去看日本版曲艺——寄席，文学功底因此加厚。

这样的优秀青年肯定会被栽培、被启用的。23岁的时候。森鸥外被派往德国留学，先后就读莱比锡大学和慕尼黑大学。在此期间，他又对西方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5年后回国的时候，肚子里不仅有医学知识，还有他极为欣赏的歌德、席勒等德国浪漫主义作家的作品。他不会意识到，自己回国后把西方文学的元素融入自己的创作中，开启了日本文学的新篇章。

森鸥外回到日本后，继续做日本陆军的军医。但是，他在留学期间播下的爱情火种仍在燃烧，那位爱恋他的德国舞蹈演员4天之后万里迢迢地追赶到日本。这位德国舞蹈演员在日本苦苦居住了一个多月，但森鸥外闭门拒见的无情现实打破了她的浪漫理想。而森鸥外成名的第一篇“私小说”——《舞姬》则因此诞生了。爱恋一旦与文学对撞，就会有不朽作品问世。评论家指出，“《舞姬》不仅在日本文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也成了研究东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文本。”当然，我认为把这篇小说称为是“负心汉之作”、“渣男之作”，也是可以的。森鸥外拒见的重要原因，就是他回国要做官呢，大男人岂能让情丝羁绊？！

中国现代史上许多文学家是“弃医从文”的，比如鲁迅、比如郁达夫、比如郭沫若。但森鸥外是“医文并举”的，其后的渡边淳一也是如此。可见，“医”与“文”并不完全是对立冲突的，一旦完美结合，反而会有名篇佳作连连问世的。

不得不提的是，森鸥外在近代日本作家中不仅有“医”和“文”的特色，因为他长期在日本陆军工作，还具有“军”的特色。他参与过1894年的甲午中日战争，还与日据时期的台湾总督桦山资纪一起去过台湾，为解决日军的脚气问题和粮食问题做出过重大贡献。最后，他混到了中将军衔，因此把他称为“军旅作家”也是不为过的。在日本文学史上，集“文、医、军”三特色于一身的作家，森鸥外如果说是第二，没有人敢说是第一的。

除开森鸥外与那位德国女性的恋情，他还有过“二婚”的经历。第一位妻子是海军中将赤松则良的女儿，第二位妻子是大法院法官荒木博臣的女儿。此外，他还有一位比他小19岁的小妾——儿玉石。森鸥外一改过往的“渣男”形象，成为“有责任的男人”，居然把小妾和小妾的母亲一起供养了起来。反过来，这是不是也可以说是“文人无行”呢？

1922年7月9日，森鸥外因患肾萎缩、肺结核去世。算是活了一个花甲。（2024年7月3日写于东京乐丰斋）